* 委託作品,作者:雨草

 * 架空,高中生乙×OL里香

 * OL里香某天在路上撿到了離家高中生乙的故事

 * 0102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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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憂太來到這裡也好一陣子了。

  自從他出現以後,里香的生活就明顯有了不同。不僅僅是表面上有人替自己整理家務、替自己料理三餐,或者是多個可以講話的伴這麼簡單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對於總是一個人的她而言,憂太的存在讓她第一次知道人生還有很多可能。

  例如,這個小小的地方不一定只能存放孤單。它可以充滿歡笑,充滿打鬧,更可以真正像個「家」。在里香二十幾年的生命裡,除了小時候父母健在的時間外,她很少有過這種感覺;經過時間的洗刷,她甚至覺得那些記憶遠得像是上輩子的事。

  她已經習慣寂寞,習慣到她不認為這樣有什麼不好,或者是對是錯──人類出生時是一個人,死亡時也是一個人,不是嗎?

  但是這一切在憂太出現後就沒有那麼絕對了。

  另一方面,她也沒有想過自己會對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產生這麼大的共鳴。他們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就連家庭背景也有雲泥之別;可是在人際關係上,他們又是如此相似。

  里香完全可以理解他不想去學校,也可以理解他的難處。但正因為有過類似的經歷,她才更覺得憂太值得被人好好對待。相較自己因為對他人失望而厭倦社交跟人群,憂太的反應就顯得單純又溫柔──他沒有責怪任何人、也沒有自怨自艾,儘管有許多疑惑,他也只是認命地接受這件事情。

  里香不會說這是大人的表現,但是夠了。對於要判斷一個人適不適合來往,一個人夠不夠成熟,他的行為已經說明很多事情了。

  更別提在朝夕相處下,他看起來有多可靠。里香沒有想過一個高中生可以做這麼多事情,而且每一樣都做得這麼好。

  或許對其他人來說這些只是再普通不過的日常瑣事,沒什麼好大肆張揚的;但是對於被工作磨平所有熱情的人而言,每一件讓生活更輕鬆的事情都應該被感謝。就算只是提購物袋,也有很多男人根本不會主動幫忙,不是嗎?

  如果是憂太的話,里香並不介意他繼續留在這裡。

  從現在開始重新建立跟自己以外的人的交流,應該還不算太晚吧。況且,不知道是幸或不幸,憂太完美地迴避所有自己不喜歡的客觀條件。

  對於在同性間不受歡迎,又時常被年長男性騷擾、對老男人有糟糕回憶的人來說,她想不到有什麼是比男子高中生更好的室友了。

  雖然聽起來有些奇怪,不過他們之間也沒有什麼不能公開的事……吧?

  里香看著在洗碗的憂太,出乎意料地在心中打了個問號,連她自己都忍不住愣了一下。

  她為什麼突然疑惑起這件事了?握著手裡憂太替她泡的熱茶,她抿了抿嘴巴。

  他們的確是清白的。可是從她更了解憂太的成長背景後,他們之間仍然有事情不一樣了。至少她是這樣,對吧?

  儘管她沒辦法具體分析那是什麼,但她不會假裝它不存在,不管它讓她有多困惑、多不安。那份感覺太陌生,還隱約帶著危險的氣息;彷彿只要她再往前探究一步,她跟憂太之間的天秤就會開始晃動起來。

  里香不想打破這個平衡,至少不是現在。所以每當這股情緒浮現的時候,她都會想辦法將它壓下。就像把驚嚇箱的小丑重新塞回去一樣,她也會把那股太複雜的感受塞回心底某個箱子,再謹慎地蓋上蓋子,確保沒有東西會外漏。

  她很清楚,那暫時不是可以對任何人說的事情,就算是憂太也一樣。她不想嚇跑眼前這個少年。

  里香哼笑了一聲。

  當初她可是對他充滿懷疑呢。就連出門,她都會把重要的證件還有印章帶在身上,但是現在?里香想到玄關櫃子上的兩副鑰匙,自嘲地搖搖頭。

  「怎麼了?」

  嘩啦嘩啦的聲音戛然而止。里香抬起頭,剛好對上憂太的視線。他偏著頭,眨了眨眼睛。

  「沒有,沒事。」她擺擺手,「只是突然覺得,有憂太的生活真好。」

  男孩笑了笑,「里香已經說過很多次了。」

  「那再說一次也無妨。」

  憂太把最後一個盤子放進烘碗機,然後用抹布擦了擦手。停止的水聲讓電視上播放著的廣告變得格外清晰。

  從憂太來到這裡後,她也開始習慣空間裡要有其他聲響了。所以就算沒有人在看,她還是會開著電視,讓新聞或綜藝節目成為他們的背景音樂。

  「遊樂園……」走出廚房後,男孩盯著螢幕喃喃自語。

  「嗯?」

  里香轉過頭。畫面上正在宣傳一間新開幕的主題樂園,試營運期間只要半價,還有園內商店的折抵券。

  里香勾了勾嘴角,「憂太想去嗎?」

  「呃……」他轉動眼珠,似乎有點難為情。

  「說出來沒關係呦。」

  憂太舔了一下嘴唇。他猶豫了半晌,像是在斟酌要怎麼開口,「我怕麻煩里香。如果不行的話,我可以找其他人。」

  「他們──」里香頓了頓,沒有把話說完。她不想讓他想起不開心的事情。她話鋒一轉,「嗯,其實我也沒有去過呢。」

  憂太呆呆地望向她,好像沒有預期會得到這樣的回答。

  「所以說。」里香臉上拉開一抹笑,「憂太願意陪我一起去嗎?」

 

 

 

 

  雖然早就預料到人不會太少,但真正踏進園區,里香才意識到自己的想像力有多狹隘。

  就算不看帶著一家老小的那種客人,光是兩兩成對的情侶就足夠把他們沖散了。她得要花很大的力氣才能走在憂太旁邊,並且確保他還在自己的視野裡。

  「還好嗎?」憂太將手裡其中一杯飲料遞給她。

  「嗯。」她接下杯子,淺淺吸了一口,「好熱鬧啊。」

  「會困擾嗎?」

  「不會喔。」她說,「只要跟憂太一起就不會。」

  她的話讓男孩的表情僵硬了幾秒。他轉過頭,像是在考慮要搭乘什麼設施般四處張望,但他泛紅的耳朵卻早已出賣他的想法。

  「那……」他吞了吞口水,「里香想要先玩哪個?」

  她歪著頭,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旋轉木馬?」

  「好。」

  於是他們走向以小孩子居多的遊樂器材,耐心地排隊。輪到他們進場時,里香選擇了一隻看起來特別典雅的銅馬,而憂太只是隨意選了她隔壁的位置。

  隨著音樂播放,機器也跟著旋轉起來。

  「對憂太來說會不會太無聊呢?」里香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想要從最輕鬆的開始。」

  「不會,我妹妹也喜歡旋轉木馬。」

  里香從他的回答裡嗅到了什麼。她盯著憂太的側臉,「以前一定跟家人有過很多美好的回憶吧?」

  這或許就是他突然想要來這裡的理由。雖然多數時間裡,他都十分堅強跟獨立,但果然還是會想家吧?

  他點頭,「那里香呢?」

  「嗯?」

  「你說你從來沒有來過。」

  里香扯著嘴角。她的確沒有提過太多關於自己的過去,雖然她沒有打算刻意隱瞞,但或許是潛意識使然,她好像也有意無意地迴避掉了。

  「我的爸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她平靜地說,「我是被祖母養大的。」

  憂太的眉毛輕輕皺了一下。

  「我們處得不好,非常不好。」她強調,「她恨不得我從來不存在,所以她當然不可能帶我來這裡。」

  「你……」

  里香看到了他眼中的驚訝,還有一絲難過。她理了理自己不平整的裙擺,「至於朋友的部分──」

  她拉長尾音,像是在說到某個故事的重要橋段。

  「跟憂太可能差不多喔。」她的語調很輕鬆。或者說,她早該要過了會介意的年紀,「所以一直沒有機會來呢。」

  男孩的眼中浮現了一絲愧疚,好像他問了不該問的問題;他握緊手把,像是在思考要說什麼把場面圓回來。但里香並不想看到那副模樣,起碼不是在這個地方,不然來遊樂園就沒有意義了,不是嗎?

  「可是這樣也很好。」她接著說,「初次的經驗很重要。為了能跟憂太共享這個回憶,過去幾年沒有來過也沒關係。」

  這不是為了安撫他而說的場面話。與其為了交際應酬而跟不適合的人出遊,她寧可把珍貴的機會留到現在──留給真正應該花時間的對象。

  憂太的表情又再次一僵。但這次他卻來不及藏起臉上的細節,在他低下頭以前,里香已經看到他因為吞嚥而滾動的喉結,還有臉頰上淡淡的紅暈。

  當他重新抬頭,準備要說什麼話以前,旋轉木馬的音樂也來到尾聲。巨大的轉盤緩緩停下,身旁的小孩們也跟著躁動起來。有的吵著要去下一個設施,有的則抓著銅馬不肯下來;只是短暫的猶豫,憂太便錯過了最佳的開口時機。

  見狀,里香大笑了起來,肩膀也跟著抖動。

  「走吧。」

  她大概猜得到他想說什麼,所以她並不介意被打斷;不如說,能看見這樣有些侷促的憂太,對她來說更有價值。

  她忍不住為自己的惡趣味彈了一下舌頭。

 

 

 

 

  在經過幾個遊樂器材洗禮後,里香不得不承認,自己似乎過了應該來這裡的年紀了。

  她不是真的害怕。比起曾經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雲霄飛車或者海盜船對她來說一點都不構成威脅;然而,就算理智上了解,生理上卻不是那麼一回事。

  就像懼高症一樣,就算再怎麼清楚自己很安全,還是有人會因為高空纜車上的視野而腳軟。

  她沒有恐高,但她的身體明顯不喜歡那些衝擊。她不想吐,也沒有頭暈,可是一股濃烈的疲倦感卻在太陽下山前就鋪天蓋地地將她包圍。

  她覺得自己彷彿通霄加了一整晚的班。所以現在她只想跟以前一樣,開一罐啤酒,然後坐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她無意識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窩。

  「還好嗎?要回去了嗎?」

  憂太的語氣有些擔心。但是在聽到他的問句後,里香腦裡卻像是突然被人彈了一個響指。她調整自己的姿勢,重新站挺。

  今天可不只是為了她。她不能讓憂太擔心,更不想用這麼窩囊的樣子為這趟行程畫下句點。

  「沒事。」她掛上一貫的微笑,「我們還有最後一個東西要搭。說好的。」

  憂太直直地看著她。然而,或許是因為她的態度很明確,或者是因為最後那樣東西沒有什麼「危害」,所以他沒有堅持太久。

  「如果不舒服的話,一定要跟我說。」

  「當然。」

  接著,他們緩步走向了整個園區最高聳的建物。

  里香看著摩天輪的車廂在眼前降下,然後又從低處上升。在這個天空逐漸黯淡下來的時刻,它身上的燈光反而看起來像是另一顆太陽。

  當屬於他們的那節車廂抵達面前時,憂太朝著她伸出手,「小心。」

  里香愣了一下,但她還是自然地將手搭上去。預期外的肢體接觸讓她有些無所適從,陌生的體溫也讓她有一霎那的遲疑。可是當她再次對上憂太的目光時,那股詭異的感覺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來自胸口的躁動,還有一股令人安心的情緒。

  就好像連剛剛那陣疲憊都一掃而空了。

  她的手不合時宜地收緊,好像有一部份的她捨不得放開一樣。但是最終,她的理智還是戰勝了那股想要多停留一點的心思。

  里香藉著他的攙扶坐進裡面,緩慢地鬆手。一直以來,她都沒有適應過任何人的碰觸;即使嘴上不說,她也始終討厭,即使只是這樣禮貌性的行為。

  只有憂太。只有眼前的男孩不僅不讓人討厭,里香甚至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

好──

  天啊。她看著坐在對面的男孩,自嘲般在心底笑了一下。

  「里香,你看。」

  里香眨了眨眼睛,把思緒拉回來。

  順著他的手指,她看到了被橙色、深藍色還有粉橘色渲染的天空、餘暉中的建物,還有腳下來來往往的人群。幾個大樓的燈火在逆光中逐漸清晰,就像一個一個探出頭的星星。

  身處在白天跟夜晚的縫隙之間,讓里香莫名有種迷幻的感覺。

  「很漂亮。」

  「跟里香一樣。」

  聞言,她忍不住揚起眉毛。在她真正意識到他說了什麼之前,一抹笑意就爬上了她的臉頰。

  而這次,男孩沒有移開視線。暖色的夕陽讓里香分不清他臉上的顏色,這或許就是他打的算盤吧。

  就像是鼓足了勇氣,憂太接著說,「謝謝你。」

  「謝什麼?」

  「所有事情。」他說,「我一定會好好記住的。」

  里香點了點頭,「那就太好了呢。」

  不只是他。她想。今天的一切,肯定也會在她心中留下一道痕跡的。

  即使她知道自己對憂太產生了越來越多理不清的感情,而她一點都不確定這樣好不好,可是最後,里香還是沒辦法阻止自己。

  因為是憂太啊。

  她看著爬升中的車廂,還有被陽光照得閃閃發亮的男孩,在心底自我調侃著。

 

 

 

 

  回家後,他們各自洗了澡。

  當里香從浴室出來時,她以為自己會聽到電視的聲音,就跟平時一樣。然而今天的客廳卻異常安靜。

  她一邊擦著頭髮,一邊走到沙發前。只見黑髮的男孩躺在上面,身上蓋著一條被子,雙眼緊閉。他的呼吸很平緩,就像海浪一樣規律地在房間裡擺盪。

  里香盯著他。然後她像是著魔般,在地板上坐了下來。她的雙眼跟憂太平行,雙方近得她可以感覺到一股熱氣隱約拂過她的耳畔。

  她很少在這樣的距離內觀察憂太。她不是什麼有奇怪念想的怪人,正常情況下,不會有人這樣盯著另一個人的。可是在經過一整天的相處後,里香卻忍不住想要這樣做。

  不,不只是現在。從摩天輪前握住憂太的手的那刻,事情就開始醞釀了。而唯有在憂太的目光從自己身上消失,她才能沒有顧慮地放任這股衝動在腦內奔竄。

  這一切都不在她的想像內。不論是讓一個男孩滲透進她的生活,或者是讓自己被他影響到這個程度。她理應要為此不安的,可是為什麼她卻一點也不慌張呢。

  尤其是看到憂太的臉時,她總覺得自己好像也沒有什麼該顧慮,或者該退卻的。即使她感受到心中的那個小盒子蠢蠢欲動,彷彿再也關押不住任何東西,她也焦慮不起來。

  這個男孩真的太特別了。

  她伸出手指,小心地撥開了憂太的瀏海。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從他身上得到什麼,她只知道自己喜歡這樣──這樣有人等她回家的日子,還有憂太存在的每一天。

  看著男孩緊閉的雙唇,里香又不自覺地靠近了幾吋。她的眼皮微微下垂,幾乎要閉上。

  然而,就在近得快要碰在一起時,她卻像是夢醒般停了下來。她猛地向後退,一下子跟憂太拉開距離。

  她的心臟後知後覺地加速,脈搏也劇烈地跳動起來。

  不行。不行。她在心中對自己說著。無論如何,至少不是現在。

  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對憂太做這種事情,不就跟那些討厭的男人一樣了嗎?里香用力甩著頭,試圖要把充斥在腦海中的東西甩出腦殼外。

  她站起身,像是要逃離什麼般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雖然跟憂太只有兩、三公尺遠,但也足夠她冷靜下來了。

  她到底在想什麼呢?

  里香坐回床上,隨意用手梳過自己的頭髮。她直勾勾地看著門外的男孩。過了很久,久到她的頭髮不再滴水,她才終於能夠收回流連的目光。

  她用力地吐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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