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委託作品,作者:雨草

 * 架空,高中生乙×OL里香

 * OL里香某天在路上撿到了離家高中生乙的故事

 * 010203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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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喀啦喀啦。

  里香一隻手撐在門上,一隻手握著鑰匙,嘗試著要把它好好地插進鑰匙孔。然而,不論她怎麼努力,那把鐵製的小東西依然像有生命般頑強抵抗。

  明明是做了成千上萬次的事情,但偶爾就是會發生惱人的意外。她忍著頭暈目眩的感覺,挫敗地把頭抵在門上。

  她今天是不是喝得太多了呢?

  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淡季,最近公司又開始忙碌起來了──業務越忙,來自主管或同事的邀約也越頻繁。以往她都會避免在聚會上喝太多,但或許是最近的生活比過去舒適不少,心情放鬆之下就少了幾分戒心。

  就算是麻煩的主任來向自己敬酒,里香也沒有像過去一樣推託。

  「里香最近氣色很好啊。」她隱約聽到對方這樣調侃,「是不是偷偷談戀愛了?」

  她不知道在外人眼中自己是什麼模樣,但「戀愛」這個詞卻像彈指一樣,在她腦袋裡響起。接著一張清秀的臉龐隨著聲音浮現,就算酒精讓她的世界微微搖晃,她還是可以清楚地看見男孩俐落的頭髮跟乾淨的雙眼。

  她嚥了嚥口水,避重就輕地笑了一下,「怎麼可能呢。」

  然後她將杯子敲向主任手中的玻璃杯,一口喝光裡面的啤酒。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自從他提到這件事情以後,里香就覺得有什麼東西堵在胸口了。

  她從來沒有感受過這種心臟被人掐住的緊繃感,伴隨而來的脈搏加速也令她陌生。但客觀而言,那並不完全是難熬的感覺;有幾個瞬間,她甚至覺得那也沒什麼不好。

  不過或許是為了沖淡這份微妙的不安,她對其他人的邀酒更是來者不拒。酒精可以麻痺很多事情,不是嗎?

  雖然這也直接導致了她目前的窘境。里香靠在門上,自嘲地想。

  現在想想,她能平安回到家就已經夠了不起了。她的本能──如果不說是日積月累下來的社畜精神──沒有讓她失望。

  就在她準備按下門鈴的前一刻,門就自己打開了。她的身體失重地往前傾,就在她覺得自己要跌倒的那刻,一雙手適時地接住了她。

  「里香?」

  熟悉的聲音飄進耳裡,令她手臂上的雞皮疙瘩跟著浮起。

  「憂太……」她低低地說。

  「怎麼了?」

  「沒事。」她抓著他的手臂,勉強穩住身體,「今天喝得有點多。」

  男孩身上淡淡的沐浴乳香鑽進她的鼻腔。一時間,她不知道是這個味道讓人暈眩,還是身上的酒氣更讓她站不住。

  「先進來吧。」

 

 

 

 

  憂太泡了一壺茶給她。

  里香捧起茶杯,讓熱氣薰過自己的臉。她淺淺地喝了一口,讓茶水的熱度從喉嚨流過食道,在身體裡開始擴散。隨著四肢的體溫不再那麼冰冷,她的思考也慢慢回歸正軌。

  「謝謝。」

  「不客氣。」憂太在她面前坐下,「好點了嗎?」

  在他拉開椅子以前,里香沒有意識到哪裡不對;然而真正對上男孩的目光時,她卻下意識地別過視線。應酬時被揶揄的話不合時宜地在耳邊冒出,令她耳朵一熱。她有些僵硬地點點頭。

  「里香今天回來得比較晚。」憂太微微蹙起眉頭,「還好嗎?」

  比較晚嗎?里香看了眼牆上的時鐘。比起真正的旺季,今天或許還算早了。不過,的確,在認識憂太後,這或許是最晚的一次。

  「跟平常一樣。」她輕描淡寫地說,「憂太沒有見過我兩三點才回來吧?」

  「嗯?」

  憂太的眼睛微微睜大,看起來有些錯愕。

  他的反應讓里香忍不住笑出聲,她打趣道,「這就是大人的世界喔。」

  對面的人抿了抿嘴,像是在思考什麼。他的手指在桌面上反覆輕點,看起來似乎有些焦慮。

  「怎麼了?」

  「我覺得,這樣不太好。」他轉動著眼球,斟酌自己的用詞,「很危險。」

  他眼中透出了擔憂,濃烈到彷彿要實體化;但是同一時間,他又像是害怕說太多一樣而有幾分退縮。

  「我不是想要干涉里香的生活,可是……」他猶豫道,「如果可以的話,讓我去車站接你,好嗎?」

  他的話讓里香一時語塞。那股安分下來的情緒又再次翻騰起來,讓她的呼吸稍微加快了一點。

  不僅僅是因為這個男孩的體貼──在這段時間以來,他已經證明他是個心思足夠細膩的孩子──更多是來自他的要求。「接送」這個行為本身帶有太多的意涵,也是憂太提出的事情裡,或許最稱得上是「親密」的舉動。

  里香反射性地開口,「沒關係,我不想麻煩憂太。」

  這句話甚至沒有經過太多思考。但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一旦答應了,他們之間的關係就會再次改變,而她還沒準備好迎接那個改變。就像從遊樂園回來那天,她終究沒有真的親下去一樣。

  想起那晚,里香的臉頰又微微發熱起來。

  「但是──」

  「而且學生也不該這麼晚睡,會長不高喔。」她刻意道。她又喝了一口茶,「這樣我也會擔心的。」

  憂太的雙手握在一起,拇指來回搓揉著關節。就像是有一連串的東西準備從舌尖跳出般,他的嘴巴開開闔闔了幾次,可是最後沒有任何一個音節從嘴邊溢出。

  「如果里香有需要,隨時跟我說。」他重新在她的杯子裡倒滿茶,謹慎地說。

  「嗯,謝謝憂太。」

  她勾起嘴角,淡淡地說。

 

 

 

 

  又是一個搭末班車回家的夜晚。

  里香的肩膀上披著的外套,在晚風的吹拂下輕輕飄揚。她的步伐有些混亂,眼前的街道也跟著扭曲,可是她的心情並沒有因為應酬而低落。完全相反。

  雖然拒絕了憂太接送她的提議,但他們還是達成了新的共識:只要里香到車站或者上了計程車,她就會跟憂太報備。她知道自己沒有義務這樣做,可是這種受人關心的感覺卻令她難以抗拒。

  尤其是當憂太告訴她會準備好消夜等她時,里香都會更感覺到「家」是的確存在的。那不是虛無縹緲的概念,而是觸手可及的事實。

  今天也一樣。

  里香提著從超商買來的啤酒還有氣泡飲料,愉悅地哼起了歌。

  憂太今天準備了炒烏龍麵呢。她回憶著剛剛的訊息。這個東西如果不買冷凍食品,里香根本沒有時間自己料理。

  然而,就在經過某個轉角時,一個突兀的腳步聲卻吸引了她的注意──更準確地說,是一個鐵罐被踢開的碰撞聲。

  里香想都沒想就轉過頭,但是身後卻連個人影都沒有。她站在原地盯了半天,但是除了路燈下晃動的飛蛾,她什麼都沒有看到。

  是她多心了嗎?

  抱著疑惑,里香又往前走了幾步。她將注意力擺在耳朵上,試著要聽到高跟鞋以外的聲音。在經過幾公尺的路程後,她終於聽見了一個讓她頭皮發麻的聲響。

  它很輕。就像刻意隱藏著自己的重量,每一次鞋底摩擦的過程都被收拾得十分乾淨;彷彿獵豹踩在草原上,小心翼翼地前進一般。

  如果沒有那個鐵罐,里香可能直到回家都不會發現有人在自己身後。

  這絕對不是一個正常人會有的走路方式。如果問心無愧的話,他大可曝露自己的位置,逕自從她身邊走過,對吧?

  只有一個可能。里香警告自己。

  她捏緊包包,準備從裡面拿出防狼噴霧。

  但是在她來得及轉頭以前,一隻手就先抓住了她的手臂。她連叫喊都還沒發出,另一隻手就摀住了她的嘴巴。瞬間湧現的驚恐一下子佔據了她的大腦,也讓她的腹部一陣絞痛。

  她張嘴咬了那隻手,一個低沉的咒罵聲也跟著觸動她的聽覺。儘管沒有任何意外,但是意識到身後是個男人時,里香仍舊忍不住感到噁心。

  屬於男性的氣味在這個瞬間被放大,也讓她口中的鹹味更讓人想吐。她先是乾嘔了幾下,才有辦法用手肘攻擊對方。

  然而,她的反擊一點用都沒有。里香從來沒有如此清楚地感受到男女間生理上的落差。她的肘擊沒有撼動對方一分一毫,反而讓他箝制自己的力量更大了。

  疼痛從她纖細的手臂上傳來,讓她緊緊皺起眉頭。她的額頭分泌些許汗水,身體也跟著發冷。

  她聽到男人喃喃自語要她「安分一點」、「別動歪腦筋」,同時將她往某個暗巷拖去。強烈的無助跟絕望像是海嘯一樣將她吞噬,她的雙腿也幾乎無法支撐自己。

  慌亂間,她的腦海浮現了一張臉。一張溫和又讓人心安的臉。

  憂太。憂太。

  里香甚至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真的喊出聲。但光是想到那個男孩,她就覺得原本流失的力氣又重新湧入。哪怕只有一點點反抗也好,她不想坐以待斃。為了她自己,為了憂太。

  她抓著僅剩的一點勇氣,將手中的塑膠袋連同瓶罐砸向男人的腦袋。所有的東西散落一地,鐵罐落地的聲音在寂靜的街道格外清亮。但或許命運之神真的聽到了她的呼喚,男人吃痛地後退,原本抓住她的手掌也跟著鬆開。

  里香就像一隻從虎口逃生的蹬羚,一下子往前跳了好幾步。男人在反應過來後也跟著狂奔,情急之中,里香又拔下高跟鞋丟到他身上,但那顯然不是有效攻擊。

  她才跑了幾公尺,男人又再度抓住她的手腕。

  「呀!」

  她終於大叫。夾雜著恐慌的聲音迴盪在空氣裡,就像即將溺斃的人所能做出的最後的掙扎。

  「住手!」

  突兀的男音從遠方傳來。

  里香愣了愣。

  她勉強偏過頭,一道人影赫然豎立在幾十公尺外。里香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她知道那是誰。

  那道人影快速朝他們衝來,迅雷不及掩耳地抓住男人的手臂。發現自己無法扯開對方時,他果斷地對他揮拳。男人摀著臉,跌倒在地。

  「沒事吧?」

  里香看著五官被陰影掩蓋的男孩。即使如此,她還是可以從微弱的光線中辨識出他的輪廓。她驚魂未定地點點頭。

  「你這個小鬼──」

  但是憂太沒有讓他說完。他從里香的包包裡拿出了那罐噴霧,像是報復般在男人臉上噴灑。刺激的液體讓他發出了淒慘的叫聲,就像從地獄爬上來的厲鬼。

  趁著空檔,憂太執起里香的手,不由分說地將她拉走。雖然雙腿還是十分乏力,里香還是逼迫自己跟上憂太的腳步。

  「撐著點。」他說,「就快到家了。」

  不知道為什麼,里香的眼角倏地一熱。

 

 

 

 

  到家後,里香抱著自己,一言不發地窩在沙發一角。

  所有事情都發生得太突然,突然到她其實不確定自己經歷了什麼。直至確定自己安全了,她才後知後覺地顫抖起來。她的手腳因為恐懼而冰冷,彷彿她正站在雪地裡,而身上一件衣物都沒有。

  雖然她身邊大大小小的騷擾從來沒有中斷過,但唯獨這次,她真正感受到「危險」──不,不只這次。

  一個遙遠的記憶從她眼前飛過,讓她的胃酸跟著翻騰起來。那間醫院,那張病床,還有那個噁心的醫生。

  她以為自己已經可以用平常心看待那件事了。但是在生命真的受到威脅的現在,兩個回憶卻跨越時空重合在一起,堆疊出她這輩子從未經歷過的、最龐大的恐懼。

  那些揮之不去的陰影就像利爪般緊緊攫住她的脖子,讓她幾乎要窒息。被男人碰觸過的皮膚此刻就像燒起來一樣發燙,連帶過去被醫生撫摸的感覺也在身上爬竄。

  如果可以,里香只想用刀子把那些地方全部割下。她覺得那些地方好髒。即使知道那不是真的,她也沒辦法抑制這個念頭。

  「里香。」

  隨著呼喊,一隻手搭上她的肩膀。

  里香幾乎是反射般甩開他,就像某種求生本能。她更用力地縮起身體,雙手抱住頭。

  可是在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後,一個細小的罪惡感卻悄悄發芽。她看向站在旁邊的男孩,還有他手中的水杯。

  「對不起。」憂太輕聲道。他把開水放在茶几上,在距離里香最遠的地方坐了下來。

  對不起……什麼呢?里香愣了愣。但是憂太的話卻讓她忽然一陣鼻酸,她低下頭,咬住自己的嘴唇。

  「憂太沒有錯。」她一邊深呼吸,一邊說,「是我要謝謝你。」

  這跟憂太無關。憂太是在那些男人以外的事情。

  即使害怕的感覺依舊在作祟,可是釐清現實後,她總算稍微冷靜一點了。她無法停下顫抖,但她知道在這個空間裡,她不需要、也不應該擔心。

  「里香……」憂太悶悶地說,「會害怕我嗎?」

  男孩的問句讓她不自覺地睜大眼睛,她捏緊了手心,「不。完全不會。」

  「可是……」他頓了一下。

  可是她剛剛撥開了他的手。雖然憂太沒有真的說出口,里香還是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來了。她甚至可以察覺到顯而易見的難過,還有幾分自責。

  「那不是針對憂太。」里香吞了吞口水,「對不起。」

  聞言,憂太抿起嘴唇。他的目光在里香跟地板之間打轉,最後停在眼前的茶几。

  一陣微妙的沉默在他們之間擴散。里香盯著男孩的側臉,再次確認他有沒有因此而生氣。

  「我可以離開。」

  「什麼?」

  「如果我的存在會讓你想起不好的事情,我可以去別的地方。」憂太看著剛剛自己被甩開的那隻手,若有所思。

  里香花了幾秒才有辦法消化他的話。

  「不,不。」她搖頭。一邊說,她一邊往憂太的位置挪動。

  剛剛發生的事情仍舊令人恐慌,可是此時此刻,憂太的話更讓她不安。她強忍住那股劫後餘生的感覺,輕輕地搭上憂太的手背。

  「真的跟憂太無關。」

  她直勾勾地盯著男孩,就像是在保證什麼般。

  她不知道現在說什麼才恰當,但里香可以肯定:她不想看見憂太離開。他已經是她生活的一部份,里香無法想像沒有他的日子該怎麼辦。

  縱然她有許多恐慌跟回憶需要處理,但現在,它們都沒有比憂太的話更讓她緊張。

  「所以,我可以留下來嗎?」憂太看著她的手問道。

  「當然可以。」她想都沒想。原本放在他手背上的掌心微微收緊,握住了男孩。

  憂太遲疑了一下,終於點了點頭。

  見狀,里香緩慢地伸出雙手,像是在確認男孩的意願。確定憂太沒有任何退縮後,她才輕輕地抱住他。

  跟那些男人不同。他的懷抱很溫暖,也令人安心。光是這樣簡單的碰觸,她的抖動就跟著暫停了。

  她猶豫了一下,輕柔道,「應該說……拜託憂太不要走。」

  這才是她真正想說的。

  不要走。不管他們現在的關係到底是什麼,里香都不希望他離開。憂太已經變得太重要,重要到里香無論如何都想要留下他。

  他代表了家。而她不想失去這樣東西。

  好半晌後,一隻手撫上了她的後背,「約好了。」

  聞聲,里香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徹底從胸口冒出,再也壓抑不了。她不著痕跡地抽了一口氣,將泛起的淚水眨回眼眶裡。

  「嗯。」

  她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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