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委託作品,作者:雨草

 * 架空,高中生乙×OL里香

 * OL里香某天在路上撿到了離家高中生乙的故事

 * 01走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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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香很早就知道自己是孤單的。

  所以從搬出家裡開始,每一個決定她都謹慎看待。要讀什麼學校、要住在哪裡、要在哪裡上班,甚至戶頭裡每一筆錢要怎麼運用,她都想過了。因為她只有自己,所以這些事情就變得格外重要。

  唯獨眼前的少年是個天大的例外。

  就算用酒精替自己開脫,她也沒辦法解釋為什麼會想把一個路邊的孩子帶回家。先別說照顧或安置了,她連對方有沒有危險都不知道;如果他想做什麼,她能靠一罐防狼噴霧在密閉空間保護自己嗎?

  但從他的眼神看來,里香又不覺得他是會做出那種事情的人。

  如果說這幾年孤身一人的日子替她帶來了什麼,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被打磨得越來越敏銳的直覺。幼時的陰影也好、旁人的目光也好,她對於人類的預判通常八九不離十。

  而那些讓她不安的因素都沒有出現在這個男孩身上。

  儘管她還是有些懊惱自己因為一時衝動而帶回一個少年,但事情既然發生了,她也只能接受了。

  她站在狹窄的客廳一角,看著沙發上的人。她剛剛替他泡了一杯熱茶,但直到煙霧散去,他都沒有喝。

  「你還好嗎?」里香手裡握著同樣的杯子,平靜地問道。

  黑髮的少年看著她,用極小幅度點了點頭。

  「你住在哪裡呢?」看他還有反應,她接著問,「是附近鄰居的小孩嗎?」

  然而對方只是搖搖頭。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警戒,卻又不是完全的恐懼。里香很快就明白那代表什麼:雖然他願意跟自己回家,可是他也一樣在揣測她的意圖。

  ──就像一隻被收編的流浪貓。

  這個一閃而逝的念頭讓她忍不住在心中笑了一下,但她很快又把它收起來。畢竟人類跟貓咪還是不一樣的。

  「你的家人呢?」里香又問。她偏著頭,突然想到另一件事,「你會說話吧?」

  儘管聽起來有些滑稽,但她還是得確認。

  男孩又點了點頭。這個意料之外的問句也讓他忍不住眨了幾下眼睛,原本瀰漫在他身邊的警備似乎也退去了一點。

  然而,連續幾個問題都沒有得到實質的答案還是讓里香有點不知所措。她原本預期自己釋出的善意可以得到一點回饋,可是她沒想到這個少年比自己想得還封閉。

  她吐出一口氣。

  她看了看牆上的時鐘,距離上班又只剩不到五小時了,而她連衣服都還沒換、澡都還沒洗。她今天暫時沒有時間跟他耗了。

  她不帶期望地問出最後一個問題,「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眼前的高中生直直盯著她,深色的瞳孔乾淨得彷彿沒有一絲雜質;他沒有開口,像是在思考什麼般。就在里香覺得這個問句也即將石沉大海的時候,一個好聽的聲音飄進她耳裡。

  「……乙骨憂太。」

  她準備走出客廳的腳步頓時停滯了一秒。

  她轉頭看著眼前的少年,像是終於得到一點回報般勉強鬆開緊繃的肩膀。

  「乙骨憂太。」她複述。「我叫祈本里香,請多指教了。」

 

 

 

 

 

  即使有了一點點互動,里香也沒有完全相信這個孩子。尤其在浴室的時候,她除了上鎖外,還特地用拖把堵住門口。當她卸完妝、帶著滿身的水氣出來時,乙骨憂太還坐在沙發上,看起來就像一座雕像。

  不過至少他把綠茶喝完了。

  里香手裡捧著一件她而言太大的T恤,還有一條她很少穿到的、中性的運動短褲。這已經是她能找到最適合的換洗衣物了。

  「去洗澡吧。」她把衣服遞給少年,「今天先穿這個,等一下出來把髒衣服丟進洗衣機洗一洗吧。」

  乙骨憂太點點頭,「謝謝。」

  「別感謝得太早。」里香有些嚴肅地說,「如果你做了什麼奇怪的事情,我會報警的。」

  她知道她的行為已經很接近引狼入室,也讓她沒什麼底氣說這種話,但她還是忍不住要「提醒」對方。眼前的男孩沒有做錯什麼,可是沒有人能保證事情不會朝她不想要的方向發展。

  「嗯。」乙骨憂太也沒有生氣。

  他抱著衣服,從沙發上站起來。他像是要證明什麼一樣,刻意繞開了里香,側著身體走向浴室。

  里香盯著他的背影。

  至少,目前為止還算順利?

 

 

 

 

 

  熄燈以後,里香藉著窗外零散的燈光看著沙發上的少年。

  雖然她有所謂的臥室,但距離客廳也只有短短一公尺的距離。即使坐在床上,她也能輕易地看到沙發上的的乙骨憂太。他們的距離近到不可思議。

  她的枕頭下塞著一罐防狼噴霧,廚房的刀具也趁著對方盥洗的時候藏進冰箱底層了。單純就反擊能力而言,她應該比對方更勝一籌。

  只是光是這些舉動就讓她覺得有些荒唐。

  她為什麼要自找麻煩,把一個來路不明的男生帶回家呢?明明已經累得半死,卻還得為了這個多出來的人而輾轉反側。如果回到兩個小時前,她大概不會做出這種選擇吧?

  她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麼長時間跟別人待在同一個空間,更別提是如此毫無防備的情況。

  然而,這個清秀的少年卻彷彿有股魔力。如果要形容的話,里香覺得他是一片海。靜謐、深沉,卻又能容納所有事情。看著他緊閉的雙眼,還有平穩的呼吸,她的心還是慢慢平靜下來了。

  如果今天晚上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她就姑且相信這個男生不是壞人吧。

  她帶著睏意慢慢走到門邊關上門。

 

 

 

 

 

  隔天一早,里香被熟悉的警報聲吵醒。

  儘管很浮誇,但為了不睡過頭,她還是選擇了一個十分吵鬧的鈴聲當作一天的開始。

  她的眼睛還沒睜開,身體就反射般從床上彈起。她本能地離開房間、越過客廳想要走向浴室,卻被一個意料之外的障礙物絆了一下──

  她嚇地張大眼睛,卻同時被一股力量撐住。她轉頭看向身側,剛好看見一張比起熟悉、實際上更陌生的臉。她差點對著他大叫,但她的大腦很快就制止她的失態。

  「沒事吧?」

  她花了幾秒鐘的時間才終於想到,這是她昨天撿回來的男孩。

  真是太失禮了。她想。她太習慣社畜的生活,以至於她每一個動作都不需要經過規劃,她的身體就會自動幫她完成出發前的準備了。所以當常走的路徑上出現了不同的東西時,她根本沒有發現。

  她也不想思考剛剛自己半閉著眼的模樣有多愚蠢。

  「……謝謝。」她看著顯然也被自己嚇到的男孩,有些生疏地說。「抱歉。」

  「沒關係。」

  也是直到此刻,她才注意到自己的鬧鐘還叫個不停。這個聲音太日常了,日常到她心中毫無波瀾。可是從乙骨憂太的反應跟表情來看,他大概是被鬧鐘嚇醒,以為發生了什麼嚴重的事故吧?

  她推開對方的身體,有點不自在地拉開距離。他的身形比她想像得還要厚實,在這個逐漸轉涼的天氣裡,他的體溫也顯得意外溫暖。然而即便是好意,她也不想跟一個陌生人靠這麼近。

  他們之間的氣氛在一瞬間有些尷尬。才睡了一覺,她就差點忘了自己招惹了什麼麻煩。

  她回到床邊把手機鬧鈴關掉,然後難得清醒地快步走進浴室。

  梳洗完畢後,里香動作迅速地回到房間更衣,然後又跑進廚房從冰箱拿出一顆飯糰。她沒有餘裕思考「在外人面前化妝是不是很唐突」這件事,只能坐在餐桌前拿出自己的化妝包,一邊上妝一邊吃著冷冷的早餐。

  「要遲到了……」她看了一眼手機,又看了看吃到一半的食物,焦慮地喃喃自語。

  接著她眼角餘光瞥到站在原地的乙骨憂太,她轉個不停的腦袋忽然又慢了下來。

  她好像沒有想過如果自己外出了,這個男孩該怎麼辦。根據正常情況,她應該帶著他一起出門才對;無論如何,放他一個人在家都太不保險了。但是從他的模樣看來,這個孩子一點都沒有要準備外出的打算。

  里香不經意地開口,「你應該要上課吧?」

  乙骨憂太皺了皺眉毛,沒有回答。

  「衣服已經烘乾了喔。」她用著提醒的語調開口,「去整理一下吧?」

  「我──」

  在他開口以前,里香先注意到了時間。

  「啊!來不及了!」她把最後一口飯塞進嘴裡,匆匆忙忙把包裝紙丟進垃圾桶裡。她快速地把化妝品收拾乾淨,並且把該帶的東西一股腦地塞進背包裡。

  離開前,她又看了一眼沒有任何動作的乙骨憂太。

  「如果不跟我出門,我會把門鎖上喔?」里香半威脅、半提醒道,「你一整天都得待在家裡,直到我回來。這樣也沒關係嗎?」

  出乎意料地,眼前的人點了點頭。

  里香忍不住蹙起眉心。無奈她的時間也瀕臨極限,她其實根本沒辦法等他把自己打理好。

  她吐出一口氣,無奈道,「那我要走了。」

  即使她的理智告訴她這樣不太好,她也必須離開了。何況自己家裡沒有放任何貴重物品,她的印章跟存摺也都帶在身上了。除非他召集朋友把自己的家具從落地窗搬走變賣,不然里香想不到自己還要擔心什麼──但是不可能。

  這個孩子身上的氣質太純粹了。

  她搖搖頭不再多想,逕自走向門口。在她準備鎖上門前,她從門縫看到黑髮的男孩走到玄關。

  「路上小心。」他說。

  里香愣了愣。

  她已經忘記有人跟自己道別是什麼感覺了。自從父親失蹤以後,她就沒有聽過這句話了;就算跟祖母住在一起,她也未曾對自己說過。她大概恨不得自己出去就不要再回來吧?

  時至今日,她連說「我出門了」或者「我回來了」的習慣都沒了。對著空蕩蕩的屋子說這種話有什麼意義呢?只會顯得自己有多寂寞而已。

  然而現在──

  她看著乙骨憂太的臉,胸口多了一點點微妙的悸動。

 

 

 

 

 

  今天終於不用應酬了。

  縱然里香依舊不得不加班,但至少她搭到了倒數第三班的電車。這大概是近期最值得慶祝的事了。

  回家的路上,她順路替自己買了一罐啤酒跟一個三明治。但是一走出超商,她就想起乙骨憂太。

  ……該幫他帶一份嗎?里香遲疑了一下。冰箱裡還有冷凍食品,不知道他會不會自己熱來吃?

  「啊,真是的。」她無奈地吐出一口氣。

  她真是太會自找麻煩了。她想都沒想就把那個男孩帶回家,結果卻連該交待的事情都沒確認好。話又說回來,說不定自己擔心了這麼多,結果對方早就偷偷離開了,那這些煩惱不就是多餘的嗎?

  她想了想,最後還是沒有折返。

  到家後,里香猶豫了幾秒才掏出自己的鑰匙。她不太確定自己在緊張什麼,但她可能真的有點擔心開門後什麼都沒有。雖然那代表自己少了一件需要考慮的事,可是──

  她竟然也有點期待有人對自己說「歡迎回來」。

  她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強迫自己打起精神。

  剛打開門,她就注意到客廳亮著光。沒多久,她就看到那個讓她擔憂半天的少年探出頭,用溫和的語氣對她說道,「歡迎回來。」

  有一個剎那,里香還以為自己在作夢。

  「我,」她有些遲疑,「我回來了。」

  她好久沒有說這句話了。里香覺得胸口有某種情緒緩緩溢出,她分不清楚那是感動或者懷念,可是她一點都不討厭。

  她一如往常把鞋子收進鞋櫃,與此同時,她也注意到櫃子上的擺設似乎被移動過了。用來放置鑰匙的木碟跟精油瓶整齊地靠在牆上,邊緣累積的粉塵也不見蹤影。

  嗯?里香呆滯了一秒。

  接著她拎著消夜走到餐桌,情況也跟玄關如出一轍。所有東西的位置都微妙的跟原本不同,上面的灰塵也全都消失了。

  「你……」她張了張嘴。

  「我掃了外面而已。」他平舖直述地說,「我沒有進去妳的房間。」

  他的解釋讓里香哭笑不得地笑了一下,她震驚的並不是這件事。

  她平常不是個習慣很糟糕的人,但她同樣沒有太多時間處理這些日常瑣事;就算有空打掃,她也很難顧及每一個角落。而現在,這個少年卻幫她把這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困擾解決了。

  「不,謝謝。」里香真誠地說。「乙骨同學是個好孩子呢。」

  「憂太。」他強調,「叫我憂太就可以了。」

  里香眨了眨眼睛。「那麼,憂太吃過晚餐了嗎?」

  「沒有。」憂太轉頭看向她,「我不想亂動妳的東西。」

  儘管看起來有些陰沉,但卻是很懂得界線在哪的人呢。就算他從廚房弄什麼來吃里香也不會介意,可是他的回答還是讓她的戒心又往下降了一點。

  她微笑,「那憂太要一起吃晚餐嗎?」

  他點點頭。

 

 

 

 

  冰箱裡有一包冷凍餃子跟大阪燒。

  雖然裡面還有其他食材,但一來她實在太累了,二來是她對自己的廚藝也沒有什麼自信,所以她仍然選了最簡單的選項。

  幸好憂太並不介意。

  里香把兩份東西都放進微波爐裡,順手又拿了一瓶豆奶。加熱的同時,她又找出袋裝湯包替他沖了一碗熱湯。希望這樣夠讓一個高中男生填飽肚子。

  他們面對面地坐在小小的餐桌前。

  東西才剛上桌,憂太就一聲不吭地吃了起來。他的動作並不粗魯,吃相也十分節制,但里香看得出來他餓了。

  「吃慢點。」她揚起嘴角,「如果不夠的話還有泡麵。」

  然後她打開自己的啤酒,滿意地聽到氣泡從鋁罐裡噴出來的聲響。她拆開三明治的包裝咬了一口,饒富興致地盯著眼前的男孩。

  「謝謝。」憂太舔了舔嘴巴。

  或許是經過一天的休息,憂太的臉上明顯多了點溫度跟表情。對於一般人來說可能還是有點冷淡,可是在里香看來已經有很大的不同了。

  更何況,這樣也比自己一個人獨自吃著消夜好太多。

  在今天以前,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房子應該有其他人,她甚至會抗拒、害怕這種念頭。尤其是想到某些讓她厭惡的嘴臉時,她就只想躲在房間裡哪也不去。

  可是才一天。里香不可思議地想,才一天,她就覺得有人在家裡迎接她好像也不是壞事。她不會說自己全然相信乙骨憂太,但目前為止,他的所作所為都讓里香感到新奇。

  她覺得有一部份「生而為人」所需要的空缺好像因為這個從天而降的少年被填起了一點點──就算只有一點點,也已經是她這幾年以來從未有過的感受。

  「憂太啊……」她用極小的聲音自言自語。她看著對方吸了一大口豆奶,視線有些恍惚。

  「嗯?」

  「啊,沒事。」里香回過神,收起太鬆懈的目光,「憂太也累了吧?等一下早點休息。」

  「祈本小姐也是。」

  突然的稱呼讓里香的心臟不小心多跳了一下。

  她還是無法確定帶他回來是對是錯,但她暫時還沒有後悔。她順了順呼吸。

  「是里香喔。叫我里香就可以了。」

  她用略為輕快的語調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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