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遊戲一直有個困擾。
「夥伴、夥伴,該起床了。」
「唔……」在自己的呼喚下,遊戲動了動,而後更加往被窩裡鑽。
「夥伴!」稍稍提高了音量,闇遊戲瞄眼時鐘,聲音中開始帶點急促:「再不起來就要遲到了!」
「嗯……」眼前的被團縮了縮後,傳來模糊的聲音:「不然…另一個我幫我去上學,到學校再叫我起來。」
闇遊戲一愣,隨後以略為嚴厲的聲音開口:「不行。夥伴!快點起來!」
「唉喲…」棉被中終於探出一顆睡眼惺忪的頭,遊戲揉揉眼睛,隨後掀開被子:「好啦…我起來了……」
一邊翻身下床,遊戲一邊碎念:「真是的…只是刷牙洗臉換衣服走到學校而已,另一個我好小氣。」
目送遊戲關上房門,另一個遊戲嘆了一口氣。
當然不行。
畢竟…自己可是男的啊。
*
自己是誕生於千年積木裡的人格,因為武藤遊戲組裝完千年積木而得以現於這個世界。
解決完一個原本打算對宿主毛手毛腳的人,闇遊戲撿起掉在地上的書包,拍了拍上面的灰塵。看著眼前纖弱的手,闇遊戲不禁皺起了眉。
這具身體實在太脆弱了。
回想起自己初次甦醒的那一刻,出現在眼前的面容著實讓自己有些驚訝。
沒想到喚醒自己的,是個女的。
對方的記憶經驗很快流入自己腦中,武藤遊戲嗎…看起來以往經歷的事情,大多不怎麼好呢。
風紀委員威嚇的臉孔浮現在腦海裡,闇遊戲默默閉上眼睛。
『喲,遊戲妳來了啊。』
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高壯的風紀委員步步進逼:『妳準備好足夠的金額了嗎?還是…妳要用身體來付保護費呢?』
眼前的女子突然散發出一股強烈的壓迫感,牛尾頓了頓,看不清對方的表情讓他有些遲疑。現在的遊戲,似乎跟平常不太一樣?
『喲,牛尾桑。』一直低伏的頭終於抬起,不同於平時的懦弱,現在那雙閃著紅芒的紫瞳裡一片傲氣和從容。
『要不要跟我玩個遊戲?』
*
不知不覺也漸漸習慣這個身體了。
留下滿地昏迷的混混,闇遊戲開始檢視自己身上是否有拉扯的痕跡。
除了力氣小了些,這個身體的敏捷度倒是挺高的。撇除胸前的重量和穿裙子必須顧慮比較多的麻煩不論,宿主最令人擔心的地方,大概就是軟綿綿的性格吧。闇遊戲皺了下眉頭。如果宿主的態度能再強硬些,就不會總是惹來這麼多男性的覬覦了。
遊戲捧著積木溫柔微笑的畫面又浮上眼前,總是對待積木如珍寶的宿主,也彷彿將積木視為好友似地,常常會對自己傾吐許多話語。
…算了。
沒意識到自己放柔的眼神與嘴角,闇遊戲雖然有些無奈,但另一方面也更堅定了決心。
宿主的一切,由我來守護。
*
「另一個我、另一個我!」
突然自背後撲來的力道讓原本正在思考新戰術的闇遊戲往前傾了一下,自己的左臂隨即抵上軟綿綿的觸惑。
「…怎麼了嗎?夥伴。」試圖不動聲色地將左臂抽離對方的懷中,但圈住自己的雙臂環得很緊,闇遊戲有些困窘。
「我跟妳說喔,」完全沒注意到闇遊戲的狀況,遊戲笑得燦爛:「這次生理期我照杏子的建議煮了黑糖水來喝,結果真的滿有用的耶!」
終於放開闇遊戲,遊戲挪了挪身體坐到闇遊戲對面:「這次不僅不會痛,而且感覺還排得滿乾淨的。以後生理期的時候繼續喝黑糖水,就不會…害妳決鬥到一半肚子痛了。」講到最後遊戲又歉疚地低下頭。
「我是沒關係,」不自覺放柔聲音,闇遊戲續道:「夥伴的健康比較重要。以後如果還會不舒服的話,就讓我替換到外界吧。」
「不要!」猛然搖頭,遊戲隨後又補充:「如果沒有像上次那樣…在生理期前吃冰的話,應該是還好啦……」
「這種事情本來就要注意吧。」闇遊戲有些無奈。
「嘿嘿、畢竟難得遇上新開幕的冰淇淋店大特價啊。又沒想到生理期會提早來。」遊戲吐了吐舌。
「啊,午休時間差不多要結束了,那我先回去囉,另一個我。」
「嗯。」
送走遊戲,闇遊戲又開始低頭審視牌組,不過卻有些心不在焉。
與另一個自己碰面至今已經過了好幾個月。
一開始宿主面對自己時還有些靦腆,但隨著時間過去,現在的她對待自己的方式,就像是可以無話不談的知己。除了日常生活、牌組和心事外,遊戲還很常跟自己討論女性話題。
起初闇遊戲也訝異過對方的開放,不過這種事情也不好向對方詢問,所以闇遊戲每次也僅是默默聽對方談,必要時給點意見。但對方越來越大方的行事舉止──例如只穿著一件較長的T恤就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或者一點也不忌諱在自己眼前換衣服等等──漸漸讓闇遊戲覺得不太對勁。直到有一次,遊戲終於注意到自己的困窘。
『欸?另一個我,怎麼了嗎?』
『可以的話…』背對著遊戲,闇遊戲斟酌著用詞:『妳要換衣服之前可不可以先跟我說一聲?』
『耶?』後方的遊戲似乎因為自己的發言而愣了一下,而後不可抑止地笑了起來:『有什麼關係,反正我們都是女的嘛!』
直到此刻闇遊戲才終於知道一切的根源。
『夥伴,可是我……』
『嗯?』
微笑注視自己的紫瞳裡閃著毫不保留的信任,闇遊戲突然覺得難以開口。
算了,只要自己謹守分寸………就這樣吧。
*
「遊戲桑,這個…請妳收下!」
突然遞向自己的雙掌中躺著一包綁著可愛緞帶的小袋子,闇遊戲愣了愣,還未說話對方又急急開口:「這個是…今天烹飪課時我做的餅乾,遊戲桑不嫌棄的話……」
「這樣啊,」會意過來的闇遊戲勾起禮貌性的微笑,伸手取過小袋子:「謝謝妳。」
「嗚!」眼前的女孩瞬間倒退幾步,原本微微泛紅的臉現在更加紅潤,當闇遊戲還在疑惑時,周圍突然蜂擁而上好幾個女同學。
「遊戲桑,也請收下我的心意!」
「可以的話我的也請遊戲桑──」
「遊戲桑、」「遊戲桑!」……
好不容易以跟友人有約的藉口脫身,有些狼狽的闇遊戲現在雙臂中堆滿了大大小小精美的袋子,正當闇遊戲苦惱於是否請城之內等人一起幫忙解決時,身側傳來了自己很熟悉的笑聲。
「噗噗、另一個我真的很受歡迎呢。」
「夥伴…」闇遊戲有些無力。
「我說的是事實啊,」飄浮至闇遊戲前方,遊戲開始打量起對方這次的「收穫」:「上次情人節時另一個我不也收到很多巧克力嗎?除了男生的,來自女生的也滿大量的嘛。」
想起當時的盛況,遊戲的嘴角越來越上揚:「果然帥氣的女生就是不一樣呢!男女通殺~」
「…男同學的部分,明明大部分都是衝著夥伴來的吧。」
「欸?是嗎?」有些驚訝地眨了眨眼,遊戲隨後疑惑:「不過他們都是交給妳啊?」
那是因為,讓妳應付那些人,不曉得會發生什麼狀況。闇遊戲在心裡默默想道。憶及情人節時對夥伴蠢蠢欲動的男性們,闇遊戲就沉下了臉。
自從夥伴交了一群好朋友後,漸漸就變得比較開朗,也比較容易笑了。每次夥伴笑起來的時候總是有幾個傢伙露出恍惚的表情……又不是對你們笑!
「另一個我?」
遊戲的呼喚讓開始陷入煩躁的闇遊戲回神,一抬頭就對上擔憂的紫瞳:「妳怎麼了?表情好可怕。」
「……沒什麼。」
「是嗎?」
眼前的人露出懷疑的表情,不過隨後又像是想起什麼般拍了一下掌:「對了另一個我,我跟妳說喔!」
「嗯?」
「媽媽今晚答應我要燉青木瓜呢。」露出期待的表情,遊戲隨後粹不及防地湊近闇遊戲,雙手搭上對方的肩,一臉認真:「我會留一些給另一個我的!既然身體上跟靈魂多少會互相反映,那說不定…對另一個我也有用!」
闇遊戲不知道該露出什麼表情。
「沒關係,我…就不用了。」盡可能以平靜的音調開口,闇遊戲努力勾起一個感激的微笑:「謝謝妳,夥伴。」
「這樣嗎…」面前的人愣了愣,而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另一個我不在意也好,我一直擔心上次找妳抱怨的時候會不會不小心…呃…傷害妳的自尊。」
「不會啦。嗯…還是謝謝夥伴的貼心。」
「哪裡,幸好妳不介意,不然其實我當時還滿魯莽的…」
面對夥伴的自我反省,闇遊戲突然有些愧疚。
「話說這些餅乾,我看還是請城之內君、本田君和貘良君幫忙吃掉吧。」
話題再度回到闇遊戲懷中的小山,遊戲苦笑:「雖然很可惜…但是我最近變胖了,不節食不行。」
「會嗎?我還覺得夥伴太瘦了──」
開始往友人固定聚集的午餐地點移動,闇遊戲不解。
「另一個我不懂啦!!妳都不知道我照鏡子的時候……」
駁斥的話語隱沒在樓梯轉角。
*
「─另一個我晚安!」
「…晚安。」
帶上純白的房門,闇遊戲皺了皺眉。
最近的夥伴有點奇怪。
往常與自己對話時總是直視自己雙眼的那雙紫色現在老是會不自然地飄來飄去,以往毫無保留的摟摟抱抱最近也消聲匿跡。此外,夥伴發呆的情況也變頻繁了,而且還常常在自己喚醒對方的時候,莫名露出驚慌和心虛的表情。
是有什麼事情在隱瞞自己嗎?闇遊戲推論。
─難道自己是男性的事情無意間被對方發現了?
……不,如果是這樣的話,夥伴的反應應該會更大吧。那究竟是──?
思考一陣子,闇遊戲還是歸結不出對方反常的原因。只能先觀察一陣子再看情況而定了。
結果狀況只是每況愈下。
後來的對方,聽說時不時會露出悲傷或者沉重的表情(闇遊戲的消息來自某一次杏子趁夥伴在心房時對自己的探問,由於遊戲不曾在自己面前展露這樣的一面,聽見杏子的敘述時闇遊戲十分吃驚),本來具有生氣的一面也漸漸消弭,取而代之的是消沉悶懨的模樣,但被眾人關心時,她總是馬上揚起過分歡愉的笑容,強調自己沒事。
『只有一次,遊戲本來似乎想問我事情,但她欲言又止到最後卻搖搖頭說不是什麼大事。』杏子回憶,而後有些擔心地詢問:『所以她也沒找妳討論嗎?』
『…沒有。』雙唇抿成僵硬的線條,內心的煩躁混著些難以形容的情緒,幾乎將闇遊戲整個人吞沒。就算自己關心對方的消沉,也總是會得到「沒關係只是小煩惱,過幾天就好了」而後轉移話題的回應。到底哪裡只是小煩惱了…!
無自覺地握緊雙拳,闇遊戲不確定自己的不悅究竟是來自夥伴的異常,還是首次被隱瞞的排外感。或許兩者都有。何況到最近夥伴甚至有開始躲著自己的跡象。面對這樣的情況,就算試圖要自己冷靜下來分析,闇遊戲卻怎樣無法排去心中嗡鳴的躁動感。
得做些什麼想辦法打破現在的僵局。
*
兩扇心房之間的走廊上兩道影子重疊。將遊戲制在自己與牆壁間,對方無所適從甚至流露出些許害怕的表情讓闇遊戲揪了一下心,但他並不考慮就這樣讓對方回去心房或逃到外界。
「告訴我,為什麼最近一直避著我?」
被自己的陰影籠罩住的遊戲大幅度地震了一下。
「…是我做了什麼事讓夥伴不高興?」眉頭緊鎖,闇遊戲只能從自己想得到的可能性開始詢問。
眼前人聽到這句話的瞬間雙眼大睜,寫滿驚訝的臉下一刻即激烈地左右搖擺。
闇遊戲嘆氣。
「那是為什麼?」
遊戲怔怔地看著自己,顫抖的嘴唇微啟卻沒發出聲音。下一瞬間換闇遊戲慌了手腳。
「等、夥伴!到底怎麼了?」
面對眼前人無聲落下、甚至有越湧越烈之勢的淚水,闇遊戲馬上就開始自責起來。他鬆開困住對方的雙臂,然而遊戲並沒有跑走,只是像是哭軟了身體般緩緩沿著牆壁滑坐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
「該說抱歉的是我。」闇遊戲蹲下,面對夥伴莫名的道歉,他雖然不知所以,但「惹夥伴哭了」的歉疚感還是促使他致歉回去。然而遊戲只是一個勁兒地搖頭。
「我…喜歡另一個我。」
闇遊戲一怔。
「對不起、明明…我們都是女的……」斷斷續續地拼湊出句子,眼前的人低下頭:「我也知道、對另一個我而言…我只是……妳很信賴的夥伴兼朋友。但…」啜泣聲幾乎淹沒語句,「對不起,背叛了妳的信任…對不起……」
闇遊戲沉默,而後──伸出手將眼前哭得正厲害的人環住。
「另一個我?」
對方的舉動讓遊戲整個人陷入呆愣,不僅是因為動作的突如其來性,同時也是因為,這是一向拘謹的另一個自己第一次對自己做出比較親密的舉動。儘管遊戲注意到對方的雙臂幾乎只是輕輕靠在自己身上。
「…要說抱歉的,其實是我。」
上方傳來的聲音雖然鎮靜認真,但卻略帶遲疑。遊戲眨了眨眼有些好奇,靜靜等著對方接續,然而對方卻再度沉默。經過一段時間,當遊戲打算開口時,卻聽到上方傳來一聲嘆息。
「我是男的。」
欸?
遊戲呆了一陣子,才慢慢消化對方剛剛的話。
「欸?欸??可是──」
遊戲抬起頭來看向對方的臉,但另一個自己卻錯開視線。
「但另一個我的胸…」雙手撫上對方胸前,對方一震的同時遊戲也愣了一下,奇怪,就算是A,這樣也太……遊戲皺緊眉頭,彷彿是要仔細確認地探遍對方的胸。沒有、沒有…誒──!?
怎麼摸都感受不到女性的柔軟彈性,反倒都是緊繃肌肉的觸惑,而且──遊戲此時才注意到,手掌下的胸脯似乎起伏得越來越快速。她愣愣地抬頭,卻只見到別過臉的另一個自己通紅的耳根。遊戲幾乎是下意識觸電般地彈離對方,隨後臉上也燒紅起來。
「對、對不起另一個我!我不是……呃、」
「沒關係。」
對話結束後兩人又陷入尷尬的沉默。
「所以…另一個我…真的是……」
闇遊戲點頭,視線終於轉回面前人身上。只見遊戲雙頰泛紅一臉呆愣彷彿思考斷線,而後又眨了眨眼回過神來翕動雙唇──緊接著她突然雙眼大睜雙手啪地覆上嘴唇,本來就緋紅的臉更是一下子翻紅了好幾倍。
「所以…那個時候……還有那個時候──都……」
幾乎是蚊鳴的囈語,遊戲在闇遊戲還來不及再說些什麼就消失在他眼前。
果然還是嚇到夥伴了吧。
闇遊戲的臉色變得凝重,不過對於自己的告白他卻毫不後悔。
*
一連好幾天,闇遊戲都未曾踏出心房。
他在等待夥伴能夠再次面對自己的那天──無論最後是被怒罵或被丟棄,他都願意承擔。
「另一個我,我可以進去嗎?」
心房門扉傳來輕輕的敲擊聲,伴隨著許久不曾聽見、令闇遊戲十分懷念的聲音,一起傳入空寂的迷宮中。
感覺已經過了好久了。但又比自己想像中對方能夠再度面對自己的時間還快。
闇遊戲打開房門,見到彼此時兩人之間泛起一股微妙的沉默。
「這幾天我想了很多,」再次打破靜默的還是遊戲,儘管微微泛紅的臉上仍透著緊張,但她的聲音卻令闇遊戲意外的鎮靜:「…我想先問,另一個我覺得我怎麼樣?」
闇遊戲頓了一下,而後緩緩開口:「夥伴很溫柔、很體貼,非常會替別人著想──有時候甚至太過了。雖然平時看起來總是軟綿綿的,但觸及自己的原則時也會有堅定的一面──」
「我不是問這個。」遊戲輕輕地搖了搖頭,而後彷彿下定決心似地直直地看進闇遊戲的瞳:「如果我說,我還是喜歡另一個我的話,你會怎麼辦?」
闇遊戲一愣。
「…一開始我只是覺得,妳太脆弱,必須好好保護。」闇遊戲斂了斂眼,聲音一片沉靜。「但漸漸地,我會在意你的心情,會對你的想法感到好奇,看到有不懷好意的男性纏上你時,除了不屑外也會帶點煩躁──」
突然撲入闇遊戲懷裡的重量讓他稍稍退了退。
「─我喜歡你,夥伴。」
輕聲笑了起來,這次闇遊戲終於放鬆而自然地抱住遊戲。
The end is the st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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