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燭。

3/14，王樣視角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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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4

　　冰涼的金黃色靜靜躺在古銅色的掌上，圓框內細細的刻痕勾出了無數盛放的向日葵，層層疊疊地往天際漫去，彷若要觸及上空的片片浮雲。幾個小字烙在框上牽成一彎弧度，北竜町．ひまわりの里，北海道有名的日輪草天堂。

　　把玩著手上的鑰匙圈，亞圖姆凝視手中小小的鮮黃田園，隱隱約約似乎也看見了與廣大蔚藍相互映襯的金色花海，一支支高過人的綠色莖幹直挺挺地伸向天空，大片的綠葉交錯向上爬，頂端赫然是一輪明亮的黃色，如同小型的太陽，虔誠地朝向真正的空之霸主望去。而少年站在一片漫無邊際的金黃波浪前，踮高了腳試圖搆到花朵頂端，紅色的髮在一片綠黃中顯眼地搖晃。

        「亞圖姆老師，上課了喔。」

        一句提醒將亞圖姆眼前的景象切回乾淨的辦公桌，他轉過頭，眼前是向來跟自己關係不錯的同事。

　　「不好意思，這一節要麻煩你代課了…」

　　對方的語氣有些歉疚，亞圖姆搖搖頭，禮貌性地微笑：「不會，反正也只是幫忙看自習。」

　　兩人交談了幾句，對方就匆匆走出辦公室。亞圖姆也收拾起東西，起身離開座位。3-B，遊戲的班級啊…

　　腦中又浮現當時對方送禮的模樣，亞圖姆不禁笑出聲來，隨及又因憶起另一件事而微微皺眉。雖然自己不是很在意這些節日，不過對於什麼日子對應什麼樣的行為，還是有基本的概念。今天距離從遊戲手中收到禮物的那天，恰恰好過了一個月。3月14日，White Day，對應於情人節的另一個讓人表達愛意的日子──在二月收到禮物的人若是對送禮者有意，三月的這一天就是回表情意的最佳時節。

　　亞圖姆早有準備，包裝精緻的禮品就放在公事包深處。只不過該如何拿給遊戲、該在什麼時間送，就是個問題了。在學校總不好高調行事，而目前自己想到最佳的辦法──讓對方在放學後來辦公室找自己，又不是那麼穩當。有的同仁習慣在放學後留下來處理事務，而依照自己對少年的了解，對方絕對不是能自然地收下禮物的人，還是有被其他老師注意到的風險…

　　有沒有其他可行的方式呢？思考中的亞圖姆不知不覺已來到3-B教室前，教室裡細碎的喧鬧聲在自己踏入門內時瞬間消失。亞圖姆放眼望去，部分的學生認真地埋首在攤開的書本中，部分的學生慌忙地翻課本或抽屜書包，幾個與自己熟識的學生則是在看到自己時對自己眨了眨眼或者露齒一笑，而靠窗的角落…雙眼往自己熟悉的位置轉去，果不其然對上一對驚慌的紫瞳，少年快速地斷開兩人相接的視線，低頭提筆寫字。

　　忍住勾起嘴角的衝動，亞圖姆往講台走去，拉開椅子開始批改學生的考卷。

＊

        算一算也過去五個月了。

        結束手上最後一張卷子，亞圖姆腦中又浮現去年教師節那天的情景。雖然是九月，但那陣子的天氣相較於往年寒冷許多，所以看著少年渾身溼透地出現在自己面前，亞圖姆除了驚訝，更多的是擔憂。

        並不是沒注意到少年的扭捏不安，只不過出於自己也不是很明白的感受，亞圖姆一開口就帶了些責備。

　　看著少年接過自己手上的衣物，低下頭微微顫抖的樣子，亞圖姆才後知後覺地反省起自己的態度──不過無論自己怎麼解釋少年應該都聽不進去吧。深諳對方某些時刻容易鑽牛角尖的個性，亞圖姆有些苦惱，但心底的某一處卻又覺得自己就是拿這樣的少年沒辦法。

        於是等意識過來時已經跨越了那道為自己設下的底線，亞圖姆感覺得到被自己圈在牆壁與懷間的少年的緊張，啊啊，結果兩年來的克制還是不小心被自己一手打翻了。亞圖姆有些無奈卻又不是那麼後悔地想著，一面小心翼翼地退開，拍拍少年的頭催促對方快去更衣。

        接下來該怎麼走呢－？

        注視著對方小跑步隱進洗手間的背影，亞圖姆雙臂交疊，靠在牆上開始思考起來。

　　顯然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這是亞圖姆之後從少年手中收回衣物後的最大感想。

        那日考量到最後，亞圖姆決定還是先維持原樣──畢竟兩人以現在的關係，要發展什麼都是不可能且不被允許的。亞圖姆也無法容忍自己對學生下手──自己喜歡上教導的學生這件事，即使在被確定為既定事實後，亞圖姆還是常常感到不可思議。明明自己一向就對年齡比自己還小的對象沒興趣，大學以前試著來往過的也都是同齡或是稍長自己幾歲的女性，雖然沒有進展到正式的交往，但對於自己感興趣的類型，亞圖姆還是多少有個譜的。

        但他就是無法從那嬌小的身影上挪開視線。

        也不是沒有掙扎過，但當某次自己偶然間發現少年對自己也懷有相同的心意時，亞圖姆就無法制止自己急速的直線墜落了。只是礙於角色關係，亞圖姆一直在等待少年畢業的那天，為了不衍生出多餘的麻煩，他也不打算告訴對方自己的感情，表面上的態度也一直維持的很好，直到那一天──

        好，被知道就算了，只要自己之後還是規規矩矩地當個稱職的教師，相信對方也會了解自己的難處，不會有過多的期待──至少在兩人還是師生之時。

        不過亞圖姆顯然過於理想化。

        下一次遇到少年，是對方拿那日自己借出的衣物來還之時。少年的態度有些不自在，臉頰微微泛紅，也不敢直視自己的眼。

　　大略是還沒有從自己突如其來的告白衝擊中恢復過來吧…這下子可不太妙啊。

　　刻意戴上些微的生疏營造出恰當的距離，亞圖姆拾起標準教師笑容，以一種不失關心又不帶多餘感情的語調說著下次小心點別再掉進泳池裡了，武藤君。隨即不意外的看到少年眼中一瞬閃過的打擊。

　　嗯，謝謝老師。深深鞠了個躬的少年再抬起頭來時又是以往那個靦腆乖巧的學生，但那份過份燦爛的笑容卻顯得扎眼。

　　…對了，記得武藤君要報考的學校很重視數學吧，以你現在的成績，可能有點危險啊。

　　再次開口說出的卻是連自己也感到莫名的話語，但嘴唇卻很自然而然的動了起來。如果時間許可的話，週末花幾個小時做個課後輔導加強一下如何？

　　直到很久以後，亞圖姆還是無法理解當時說出那些話的自己到底在想什麼。

        …算了，至少對方很開心。看著少年眼中閃著喜悅再度鞠躬對自己說以後要麻煩老師了，亞圖姆安慰自己，不過就是個課後輔導，沒什麼大不了。

        而後來他們也的確就只是進行課後輔導──超出亞圖姆預期的規矩課後輔導。遊戲連私下見面的舉止都與在校時差不多，即使自己說過可以不用那麼拘束，對方對待自己的方式仍像面對老師的乖巧學生：安靜少言，專注在課業上，連兩人聊天時也不會過問自己的私事。

        亞圖姆自認是個重隱私的人，因此學校裡的女學生常常讓自己感到很棘手。大量對於自己私領域的好奇每每在挑戰自己的忍耐力和應變力，就算隨意帶過也會遇到緊咬著問題不放的類型──有一次自己差點就當場翻臉。

        因此和謹守分際的遊戲相處起來就格外放鬆。亞圖姆一開始還擔心著要是對方提出想來自己家裡看看時該怎麼應對，不是討厭自己的空間被侵入，事實上他也曾考慮過乾脆讓對方來自家中這個選項──他家距學校有一段距離，住處附近又沒有熟人，比起約在外面，惹來麻煩的機率更小。但、是、

　　………他實在沒有把握在那樣兩人獨處的情況下，自己的自制力可以撐到什麼時候。

        為免意外發生，還是約在公共場合吧……亞圖姆有點頭痛地下了這個決定。

＊

　　雖說不喜歡自己的領域被侵犯，不過眼前的少年並不屬於被這條原則限制的對象。

　　瞄了眼認真算數學的遊戲，亞圖姆漫不經心地思考。兩人的關係從課後輔導以來就處於有些微妙的狀態──要說是產生了什麼變化，又好像沒有；但以維持不變歸結，顯然又不是那麼回事。

　　眼前的少年用力地瞪著題目，雙肩微微聳著，自動筆在紙張上滑出沙沙的聲音──突然啪的一聲中斷，少年一震，隨即又按按筆芯，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地繼續作業。

　　－感覺還是很緊張啊。亞圖姆一笑，不，應該說比以前緊張多了，有時候自己都會聯想到被狩獵者盯上的小動物…雖然這樣的想像也不能說不恰當就是了。亞圖姆發現自己在面對眼前少年的時候，這類型自我檢討的頻率似乎有節節上升的趨勢。

　　要怎麼樣才能讓自己再平和一點呢？亞圖姆一邊輸入資料一邊思考，無意間注意到了另一側投來的視線。

　　「嗯？」

　　勾起微笑，亞圖姆停下手上的動作迎上遊戲的目光。

　　「啊，呃、呃……」

　　紫瞳快速避開自己的雙眼，少年指了指習題一角：「這一題想請老師解說一下！」

　　「我看看…」

　　移身到少年旁邊，亞圖姆快速瀏覽起習題。不是複雜的題型，只要配合圖解，很快就能得出答案…腦中一面運轉，亞圖姆此時才留意到現下姿勢幾乎將對方圈在自己半個懷中，少年感覺又更僵硬了，但表情看來似乎在思考其他的事情…？

　　「這種題型的話，先試著畫出拋物線會比較容易…遊戲？」

　　出聲喚回對方的注意力，少年連忙點點頭，跟著將視線落回本子上。

＊

　　不過沒想到當時對方是在煩惱送禮的事啊…

　　下意識又往腰側摸去，掛在皮帶扣環上的鍊條蜿蜒垂進了口袋，圓形墜飾沉沉地貼在口袋裏側，凹凸冰涼的質感讓亞圖姆眷戀地摩娑了幾下。

　　望了眼掛在教室後的鐘，也差不多是近下課的時間了。亞圖姆起身，打算稍微巡視一下教室。

　　藍色皮面的網球鞋踏下講台，偏硬質的鞋底在寂靜的室內擦起喀喀聲，一路掀起走道兩旁學生的緊張感。看著學生們狀似專心地應付眼前的課題，亞圖姆忍不住勾起嘴角，卻在走到教室中央時聽見窗邊傳來細碎的雜音。轉頭一看，紅色和金色的髮湊在一起，不知在討論什麼。

　　「所以說…白色…的話，應該是…回送…吧？你幹麻還……？」

　　「啊，呃……總之我想送啦！」

　　爭論得正熱烈的兩人完全沒注意到自己靠近，等遊戲一驚慌忙縮回座位上時，已是亞圖姆站到兩人面前之時。

　　「有什麼事急到不能等下課再討論呢？」

　　遊戲低垂著頭，城之內則是來回瞄著遊戲隱在桌後的部份和自己，一臉焦急。

　　城之內君，這樣不是很明顯提醒我遊戲藏著什麼東西嗎…你是要我怎麼辦？

　　內心默默嘆氣，亞圖姆再度開口：「可以請武藤君拿出藏在桌子下的東西嗎？」

　　少年一抖，瞄向自己的眼混雜著哀求尷尬還有些不知所措，磨蹭了一下，最後還是慢慢地將雙手放到桌上。

　　一個簡單大方的長方形盒子出現在自己眼前，酒紅的盒面上用金色印著一頭人馬和幾排英文字。亞圖姆一愣，目光慢慢轉移到頭低到不能再低的少年身上，不意外地看見對方紅透的耳根。

　　「嗯…雖然對武藤君很抱歉，」

　　一陣沉默後亞圖姆再度開口，聲音裡充滿惋惜：「但是這個我得沒收。」

　　順手拾起桌上的巧克力盒，面前的兩人都怔怔地看著自己。

　　「還有，」

　　走離了幾步的亞圖姆又像是想起什麼般轉過頭來：「武藤君這次考試的成績不是很理想呢…」

　　盯著對方的雙眼，亞圖姆再度勾起職業教師笑容：「放學後請帶著考卷和習題來教師辦公室旁的討論室一趟。」

Fin.

很愉快的一連生了兩篇，雖然起因是因為腦中的3/14梗必須有2/14鋪陳XD
然後我一定要說一下…別再靠邀我硬要發遲到的賀文了，我是不會住手的！！(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