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舊文補檔(寫於2023.09.10)
* 原作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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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悟做了很長很長的夢。
連綿的夢就像人生跑馬燈,他時而是觀影者,時而是演出者。夢彷彿沒有盡頭,一場夢的終結緊鄰著下一場夢的開端,而他就是在夢境之間長跑的跑者,追著永遠追不上的主角。
是的,這些夢有主角,也只有一個主角。
──那是他一生中唯一的摯友;是他曾經無話不談、又曾經完全無法理解的唯一一人。
而現在,他在這些連綿不斷的夢中,親眼見證摯友一次又一次的死亡。
他能理解傑看到盤星教教徒鼓掌稱許時的噁心反感,卻遲至今日才親眼見到充滿希望的未來剎那幻滅的瞬間。
他看著理子泛著淚光向傑伸出手,也看著理子的頭在傑的眼前猝然被子彈貫穿──對未來充滿希望的笑容都還凝在她的嘴角,正要展開屬於自己人生的少女卻驟然謝幕下台。五條悟在那瞬間叫出了聲──他來不及看傑當時的表情,但這一刻他理解了傑的惡夢。在事件後好一陣子他總聽見傑的房間深夜傳來動靜,聽見傑大半夜在走廊上踱來踱去……對他交代當時情景的傑只輕描淡寫地說「對不起,我沒能保護好她」,而五條悟卻遲至今日才知曉,摯友沒能保護好的還有他自己的心。
五條悟和硝子可以用反轉術式治療身體的傷,心靈的傷疤他們卻毫無辦法。況且當年傑交代得過於簡略,而他又過於放心──傑可是自己以外的「最強」,不管面對什麼總是會有辦法的。
當年的五條如此深信,而十幾年後他才親眼見證自己的天真。
沒能保護好他自己心中的善和正義,又見到弱者醜惡的嘴臉……想到傑惡夢的下一幕定會緊鄰著盤星教徒的鼓掌讚美,五條悟就覺得臟器在體內翻攪。
『聽好了,悟,咒術為了保護非術師而存在。』
那些被惡夢嚇醒的夜晚,傑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在看待自己的「正道」?
五條悟還來不及仔細思索這個問題,夢境又接續往前,他看著在自己忙碌不已時傑一個人面對的大把時間、看著傑昔日有神的雙眼變得虛無暗沉、看著傑木然地一次次袚除咒靈又將之吞入──傑竟然在那段時間裡吸收了那麼大量的咒靈嗎?他記得傑曾經跟他抱怨過咒靈的味道,而他卻必須在自己陷入迷惘的期間消化這麼大量的惡意……
『傑,你是不是有點瘦了?』
『只是天氣熱害我有點累,沒事。』
哪裡沒事了?一個人背負這麼多壓力和惡意。
五條悟看著眼前的摯友呆滯地拾起咒靈球,突然一個箭步上前想搶奪對方手中的咒靈。別吃了。他對眼前的傑大喊,你根本不需要一個人承受這麼多!!
然而傑的手卻穿過了他的拳頭,咒靈最終化為了傑體內的一部份。
──也許被吞噬的是傑也說不定。
五條悟腦中閃過這個念頭。對啊,畢竟是在陷入迷茫的時期,也許傑是被自己體內的咒靈咒力汙染了,傑他……
(傑是他見過對善和正義最執著的術師啊。)
才這麼想著,夢境的內容又再次變換。這次他親眼見到了殺光村民前的傑、見到了傑眼前被關在牢籠裡渾身是傷的兩個女孩、見到不分是非的村民在傑身後指指點點,話語化為比詛咒還深沉的黑暗。五條想起了稍早的夢境,想起傑和九十九由基的對話、想起傑幫身亡的灰原蓋上白布的表情,突然什麼都理解了。
吶,傑,告訴我啊。
早知道我就應該跟著你一起出任務的。
如果我在現場,我一定會幫你痛揍這些渾蛋一頓,再和你一起把那兩個女孩帶出來……啊,但她們後來也成了你的「家人」吧。
想想有點落寞呢,我這個「摯友」竟然不能治療你殘破的心,反而是你的「新家人」給了你新生。
「……吶,傑,如果當初的我能多留心一些,是不是一切都可能不一樣?」
五條悟面前的夏油傑並未回應他的問題,身上沾滿血跡的傑背對著他,緊緊擁抱了他面前的孩子們。五條悟抿了抿唇,雙手收得死緊。
下一刻的場景他熟悉不已,不如說這是他一生都忘不掉的畫面。
一向強大自信的傑拖著殘破的身體縮在牆角,當年的他曾以為自己會親手終結摯友的歪路──然而時隔一年後他卻被自己的天真給反撲。早知道就應該把傑的屍體交給硝子嗎?不,如果能更早知道傑所面對的一切……當時的自己是不是、還能有不同的選擇?
抱著開始失溫的摯友,五條悟抬眼,才發現周遭不知何時堆滿了屍骨。成堆的染血亡骸索命般向他伸出手,老實說畫面怪異得滑稽──如果不是因為看見自己身邊的景象,五條悟真的會笑出來。
額上縫著縫線的「異物」踩著亡骸們踱到他眼前,一派輕鬆的朝他露出笑容。
「做了個美夢嗎?。」
「……輪不到你說話。」
他聽見自己聲音冰冷,但再怎麼冷都不及體內的失望挫敗懊悔憤恨所席捲而來的滔天寒意的萬分之一。剛剛他所見到的各個時期的傑此刻都聚在他的身旁,或躺或伏,唯二的共同點只有他們都沾染了大量的血漬以及都木然地睜著空洞的眼。
他知道傑死不瞑目,他剛剛已經親眼看著傑的死了一次又一次。
五條悟再次低下頭,抱緊了懷裡唯一一個帶著笑容的傑。他用力得雙手都微微顫抖,就像不要再讓任何人搶走傑般、用盡全力地抱著。
他頭頂響起笑聲。
「你總是救不了他呢。」
這是五條悟生命裡唯一的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