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86747-6289-4a5e-8314-077F324E4919} 拷貝.png

 * 委託作品,作者:雨草

 * 架空,日本大正時代趴囉,警察乙骨×千金里香

 * 大綱已完備,預計全7章完結

---------------------

 

  刺鼻的藥水味瀰漫在空氣裡。

  乙骨憂太吸了吸鼻子,把這股陌生卻又有幾分熟悉的味道納入肺中,然後又緩緩擠出。如果不是為了任務需要,他通常很少有機會來到這裡。

  儘管醫院不大,但靜謐的走廊卻讓整個空間都顯得寬闊;就算是輕巧的腳步聲,在木造的建物裡仍然可以留下不小的回音。明明盡頭就是明亮的窗戶,有幾個剎那,他卻有種自己無法走出這棟建物的錯覺。

  在經過幾間放滿了床的病房後,他來到轉角的樓梯口,毫不遲疑地踩上通往二樓的道路。

  不同於剛才的光景,樓上的房間大多都以雙人或單人為主。不過在這個敏感的時刻,不論病房的格局長什麼樣子都無所謂了。因為這裡只能有一個病人。

  憂太走向最裡面的病房。

  他向門口站著的同僚點點頭,確認過彼此的身分後,對方把一份厚厚的資料交給他。

  「交給你了。」跟他同高的男人用低沉的嗓音道,「她不是個容易應付的女孩。」

  聞言,憂太微微皺眉,「怎麼說?」

  以他接收到的消息,就算身世再怎麼坎坷,對方充其量也不過是個年幼的富家千金。要說麻煩,那些虛偽的成年人肯定還更勝一籌。

  「你沒有跟小女孩打交道的經驗,對吧?」男人笑了一聲,「如果考慮得不夠周全,事情會一發不可收拾的。記住我的話。」

  對於他像是啞謎般的說法,憂太並不以為然。

  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多說。留下一句「保重」後,他便離開了。憂太瞥了一眼他的背影,搖搖頭,輕輕地推開房門。

  伴隨著木頭的摩擦聲,和煦的陽光映入眼簾,讓他反射般瞇起眼。適應了光線後,他才終於有辦法把視線聚焦在病床上。

  憂太不敢說自己有什麼信仰。不過,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有天使的存在,他相信祂的模樣大抵就會是女孩這樣。

  柔順的長髮、挺立的鼻子,即使沒有微笑,仍然微微上揚的唇角。儘管沒有睜眼,她的臉蛋也足夠吸引全天下人的目光。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他從未見過長得這麼精緻的人。

  偏偏這樣的女孩,身上卻滿是傷。憂太幾乎可以穿透那些紗布跟繃帶,看到她皮膚上那些猙獰的傷口,還有那些隨時會流出來的膿跟血。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太過濫情,可是在意識到這個事實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的心臟似乎也因為不捨而有一點抽痛。

  身為一個見過一點世面的警察跟特殊任務要員,這樣的情況對他來說並不常見。不過,見到這樣年紀的女孩發生這種事情,產生一點點同理心跟同情心也是正常的吧?

  憂太自嘲地笑了一下。

  好半晌後,他才終於有辦法把眼神從她身上移走。

  他脫下帽子,將它放在病床旁的矮櫃上,接著翻閱起剛剛從同僚手中接過的紙張。

  祈本里香。

  他在腦中咀嚼著這幾個字。即便不是他想像中帶著名門氣息的名字,但也不會顯得庸俗──老實說,他還挺喜歡的。

  只是可惜……

  憂太審視著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

  祈本在國內並不是什麼沒沒無聞的小商行,恰恰相反;雖然不是富可敵國,但他們也算是頗具知名度的貿易商了。正因為如此,這次的祈本家事故才會讓整個社會譁然。

  祈本一家在前往港口的路上被不明人士的車子追撞,夫妻兩人當場死亡,只有在後座的小女兒躲過一劫。儘管送到醫院時已經奄奄一息,不過總算保住了一命。

  這幾天輿論甚囂塵上,所有人都在猜測他們招惹到誰才會引來殺身之禍。一時間,各種說法紛紛出籠:有人說祈本先生勾搭上了高官的老婆受到報復,有人說是競爭對手買兇殺人,也有人說這是左派分子要給資本家的下馬威。

  對大眾而言,他們所能知道的就是這樣了。不過對於在政府底下做事的他們而言,故事並不僅只如此。

  「叛國啊。」

  憂太往後翻了幾頁,有些感慨道。

  就像他在來到這裡前被交代的一樣。實際情況是,不滿現任政權的反對派試圖要發動政變,而他們最大的資金來源就是祈本家。

  如果這個報告為真,那主政者為了鞏固自己的利益痛下殺手,似乎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不過,就算內部調查都指向這個結果,這個推論仍然缺乏關鍵性的證據:祈本家的帳目無論怎麼查,都查不出個所以然;他們私下供應彈藥物資給反對派的說法,至今也存在一定的爭議。

  長官們大概是走投無路了,才會想到這個十幾歲的小女孩。

  名義上是要他保護重要的證人,但實際上,他們下達的命令是調查跟監控祈本里香。如果她活下來並不是運氣,而是有人暗中強保住她,那或許從她身上就可以找到一些關於政變派──更直接地說,關於叛國賊──的蛛絲馬跡。

  由於這件事情一直都只在少數內部人士間打轉,所以憂太一開始也並不知情;直到長官委派他來這裡,他才得知了相關的細節。

  「我嗎?」

  他記得當他第一次聽聞這些事,心中湧現的驚訝跟困惑。為什麼是他?

  「我很信任你,乙骨。」長官的臉上擠出些許皺紋,嘴邊的鬍子隨著說話而上下移動,「你的表現非常出色,我相信你可以勝任這件事。」

  「但是叛國罪……」

  這麼重要的任務,真的可以由他接手嗎?

  「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他從座位上站起來,繞著桌子走了半圈,然後停在乙骨面前,「嚴格說起來,這仍是一個保護任務。在真相大白前,祈本家的女兒不能死。」

  的確。無論是主政派或反對派,最基本的問題都是「道德」。在還未審判就先滅口的情況下,無論理由多站得住腳,這件事情跟他心中的「正義」依舊大相逕庭。

  「更何況。」男人話鋒一轉,帶著幾分調侃道,「別為難我們這些老傢伙去跟年輕女孩打交道,我女兒都不見得願意跟我說話了。由你出面,事情或許會順利點。」

  憂太有些不自在地搔著臉。這對他而言似乎不是個稱讚,可是他也找不到更好的話回應對方。

  「只要注意,無論有什麼新的進展都務必回報。」他拉了拉衣領,把凹下來的部分重新調整回原位,「也絕對不可以跟外人透露相關內容,就算他們跟你穿著同樣的制服。」

  他點頭,不自覺地跟著整理自己的服儀。

  「你永遠不知道誰是敵人,誰是朋友。」他語重心長地說,「這件事情可大可小,少說話,多做事。小心為上。」

  「是。」

  長官盯著他一會,最後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很看好你,憂太。別讓我失望。」

  憂太點點頭。從他接下這個工作以來,他就受到眼前的人諸多照顧,在各方面,他都是值得尊敬的前輩,也是可靠的領導。這次會把這個重責大任交到他手上,對他也是很大的認可。

  他不能丟他的臉。

  就在他閱讀著關於祈本家命案的其他資料時,床上無預警地發出了細微的聲響。

  憂太迅速把手裡的東西塞進黑色的側背包。他站直身體,有些嚴肅地盯著女孩。

  她的眼皮抖動,捲翹的睫毛便像是羽毛般跟著晃動。睜開眼睛的瞬間,憂太幾乎可以看見她眼中帶著幾道光──不是來自太陽,也不是來自室內燈,而是天生就駐紮在裡面的那種。

  她的眼珠轉了幾圈,好像還沒從夢中回到現實。她偏過頭,像是打量什麼未知生物般看著憂太。

  好半天後,他試著開口,「妳醒了?」

  女孩沒有急著回答。她兀自撐起身體,低著頭坐在床上;彷彿在沉思什麼般,她把瀏海撥到耳後,手指順勢停在脖子上。

  「你又是誰?」

  憂太正準備往前湊到床邊查看她的狀況,卻又被突如其來的問題釘在原地。他不是沒有想過他們第一次見面會是什麼場景,但他沒有預料到女孩的態度會這麼……充滿敵意。

  敵意。憂太用了幾秒鐘的時間,才確認那份讓他愣住的東西,是女孩過於成熟跟不信任的語氣。

  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初次見面。我是來保護妳的,我叫乙骨憂太。」

  女孩,或者說里香,直直望著他。說不上是瞪視,卻也不算友善的目光讓憂太往後退了一步。

  「昨天的大叔呢?」

  「他有其他事情要忙,我是來接替他的。」憂太盡可能溫和地敘述,「妳願意跟我當朋友嗎,里香?」

  然而,他的善意並沒有得到回報。

  「誰說你可以叫我『里香』。」她轉過頭,拒絕跟憂太對視,「跟那個大叔一樣沒禮貌。」

  憂太眨了眨眼睛。他下意識地又往退了一步,「對不起,是我的錯。」

  「如果你也想要問一大堆問題,我什麼都不知道。」里香掀開棉被,握住了點滴架,連頭都沒回,「我也不需要朋友,所以你可以走了。」

  儘管聲音十分稚嫩,但她話中散發的強硬卻一次又一次讓憂太難以反應。直到此刻,他才稍微意識到同僚所說的「很難應付」是什麼意思。

  「你們都一樣。」里香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她手臂上的繃帶因為她的動作而鬆脫,但她只是笨拙地把它綁回去,「我不想看到你們。」

  憂太不知道她口中的「你們」究竟代表了誰。在他眼中,這個女孩就像把全世界都隔絕在外一樣,無論好壞;在她的想法裡,就只有「她」跟「她以外」的存在。

  那個由她建造的小小城牆裡,只能容納她自己一個。任何打算破壞這棟建築的人,都會被她尖銳的攻擊刺傷。

  憂太耐心地說,「妳的處境比妳想像得危險。妳可以不喜歡我,但是……」

  「我不要。」她又重複一次,「你們才危險。都是因為你們,我才會在這裡。」

  她的語調有些顫抖,彷彿在隱忍著什麼可怕,或者讓人難受的事情。她往前走了幾步,但是一個踉蹌又不小心跌回床邊。

  憂太沒辦法不幫忙。

  他走上前,攙扶著女孩滿是繃帶的手臂,「妳要去哪?我帶妳去吧。」

  一碰觸到她,他就感覺到她的身體一陣僵硬。里香一把甩開他的手,就像被踩到尾巴的貓。她握著的點滴架因為劇烈的動作倒下,在空曠的房間發出刺耳的金屬撞擊聲,上面掛著的袋子也脫離鉤子掉在地上。

  點滴管因為這個意外牽扯著里香手背上的針頭,她不舒服地皺起眉頭,但她還是連一點悶聲都沒有發出。

  「對不起。」憂太跪在地上,替她撿起了所有東西,並且把裝滿液體的袋子掛回原位。

  「我叫你走開。」

  里香的胸口不斷起伏,好像不這麼用力,她就沒辦法吸到空氣。她看了一眼插在手背上的東西,伸手要把它扯開。

  有那麼一瞬間,憂太腦中浮現了某種渾身是刺的動物。他不知道在對方極力反抗的情況下,要怎麼不被刺傷,同時又好好幫助她。

  他跪在她面前,按住里香的手。他不想要用成年人的體能優勢強迫她,但他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不要這樣。」他平和地說,「拜託妳。」

  「放手!」

  女孩的音調第一次拔高了一點。她用纖細的手抓著憂太試圖把他拉開,但仍是徒勞無功。

  她四處張望,最後她的視線落到了矮櫃上的警帽。她拿過它,用它不斷打著憂太的臉;但他只是輕輕一抽,帽子就飛到床腳邊的地板。

  「答應我不要拔出來,我就放手。」憂太希望自己的口氣聽起來不會像是威脅,因為那是他此刻最不想對里香做的,「這樣才不會痛。」

  里香咬著自己的嘴唇。

  從她的眼睛裡,憂太看得出來她也不是真的想要傷害自己,只是她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她對陌生人的擔憂跟緊張,在人員交替時又再次被激起了──他一點都不怪她,只是此刻,他希望她可以冷靜一點。

  就像困獸之鬥般,里香低頭咬住憂太的虎口,力氣之大就像要從他手上咬下一塊肉。憂太倒吸一口氣,不自覺地發出「嘶」的聲響。

  但是他也沒有鬆手。

  如果這樣可以讓她比較開心,那這一點疼痛也不算什麼。反正這麼多年來,他也沒少受過皮肉傷。

  痛楚到達某個程度後,憂太忽然有種詭異的抽離感,好像其他感知也慢慢跟著麻木起來。他很清楚被咬住的時間並沒有持續太久,但是看著她的表情,他卻覺得這個過程像是一輩子那麼長。

  一直到里香也累了,她才不甘願地鬆開嘴。憂太盯著那圈深紅色的齒印,忍不住笑了一下。

  「笑什麼?」里香的聲調依然低低的,但她話中的警戒似乎降了不少。就好像她把一部份的牴觸,都宣洩在那圈咬痕上。

  「如果這樣能讓妳開心,就是一件好事。」憂太真誠道,「現在應該不會想把點滴拔掉了吧。」

  她撇過頭,原本緊握成拳頭的手緩緩張開,「我討厭你們。」

  「我知道。」憂太也沒有反駁,「但是,至少讓我待在這裡。」

  「我不──」

  「妳想要每天咬我也沒關係。」他像是自嘲般說,「妳只要相信我不會害妳就好。」

  在踏進來以前,這句話或許還有幾分不真實。可是在真正見到這樣小小的身軀承受了多少痛苦後,憂太才驚覺到,他們這些大人把多少責任跟壓力安在她身上。

  雖然這本來就是她這個身分下不得不承擔的事情,但憂太還是希望在調查之餘,他們之間可以不用那麼劍拔弩張。他並不想當壞人。

  「你們都一樣。」

  「好。」憂太點點頭,「那在妳想說之前,我什麼都不會問。」

  他放開里香的手,從跪著的姿勢重新站起。他拍拍膝蓋上沾染到的灰塵,並且把衣服上多餘的皺褶梳理整齊。

  「我就在外面,有事情隨時告訴我。」

  里香眨了幾下眼睛,彷彿在考慮自己要不要妥協。

  幾乎是同一時間,護理人員也走了進來。她的眼神在他們身上來回打轉,像是在確認房間里詭異的氣氛從何而來。

  憂太沒有多想,他走向她,「她的情緒還有些不穩定,麻煩妳了。」

  護理師點了點頭,很快就應下。看著她熟練地替女孩處理傷口、更換點滴,確定暫時沒有其他異狀後,憂太才撿起自己的帽子。

  他對著里香微一鞠躬,「忘了跟妳說,早安。」

  語畢,他就邁開步伐走出病房,謹慎地關上門。

  看來這個任務遠比他以為得還要困難呢──不,這本來就不是個可以掉以輕心的事情,只是他沒想到會遇到想像以外的情,而且他短時間內也找不到解方。

  比起即將到來的調查工作,他現在好像有更重要的問題要考慮了。憂太看著手上開始瘀青的地方,搖搖頭。

  他靠在牆壁上不著痕跡地吐出一口氣,重新把警帽戴回頭頂。

arrow
arrow
    創作者介紹
    創作者 文昕 的頭像
    文昕

    共燭。

    文昕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