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燭。

　* 大學生乙+小學生香，收養／寄居關係
　* 不確定看不看有沒有差的前篇：Entice
　* 兩人面對里香初經的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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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本里香如同往常般在六點不到就醒來，她準備盥洗時，整間屋子都還籠罩在睡眠的沉靜中。習慣性放輕腳步，她輕巧地走向浴室。
　　住在這裡已經一個月了。
　　一面刷牙，里香一面回想著來到這裡的過程。她原先也有個稱不上十分幸福但完滿的家庭，直到意外猝然降臨。
　　在充滿消毒水氣味的病房醒來時，她被告知雙親已然過世的事實。才十一歲的女孩在當下並不能完整地消化這個訊息，直到出席了親戚齊聚一堂的聚會中，她才明確感受到這件意外帶給她的意義。
　　好噁心。
　　每個大人都穿著體面的西裝，說出來的話卻刺耳不已。里香靜靜地聽著大人們爭執自己的撫養權和家產，明明身處爭吵的中心卻有種事不闗己的漠然感。反正大家考慮的也是父母留下來的財產吧。
　　在她開始放空時，突然有一隻手伸到她面前。
　　『你叫里香，對嗎？』
　　她抬起眼，順著乾淨的大手看到的，是一張清秀的面容。
　　『從今以後，要不要跟哥哥一起生活？』
　　面前的男子明顯比其他大人年輕，看起來就像個大學生。這樣的人有辦法照顧自己嗎？明明腦中冒出疑問，里香卻不自主地牽上了對方的手。
　　也許是那雙黑眸裡閃著的堅定決意太過耀眼。

＊

　　男人名叫乙骨憂太，一如她所猜想的是個大學生。里香原先以為會和對方及對方的爸媽一起住，因此在被領到只有自己和對方的屋內時有些訝異。
　　像是看穿她的想法，乙骨哥哥搔了搔頭，對她說抱歉要讓你和一個陌生男性同住，隨後又急忙補充：啊不過你不用擔心，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里香當下乖巧地點了點頭，心裡想的卻跟表面表現完全不一樣。
　　對里香來說，男生──特別是年長於她的男生──都是差不多的。
　　從有記憶以來她就總是被誇長得漂亮，而這樣的她很快就注意到男女誇她時不同的態度。很多男生在稱讚她時會用一種令她不舒服的眼神打量她，而里香直到升上高年級才明白，那樣的目光背後的意義是什麼。
　　就連在爭吵誰要收養她的家族聚會上，她都能感受到那樣的目光。
　　里香不喜歡這樣被人打量，但另一方面她又巧妙地利用外貌的優勢來使自己更容易拿到想要的東西。她靈巧地踩在曖昧的灰色地帶，驅使一個又一個大人照她的意願行動。
　　但乙骨哥哥卻不一樣。
　　雖然有時會因自己刻意的撩撥而害羞，但他卻沒有利用同住的機會對里香做一些她「預期會遭遇的事」。他幾乎不碰他，連衣服也是分開洗，就算共用一間浴室，這個空間乾淨得也不曾讓里香感到不自在。
　　她不明白這個人在想什麼，也許這一切只是裝出來的。就像她為了博取大人的信賴而總是顯得乖巧懂事一樣。
　　她想戳穿這個人的真面目──原先她是這樣打算的。但那個人卻第一次生氣了，不曾被人冷冰冰質問過的里香在當下又錯愕又害怕，雖然知道自己做錯事了，但不知怎地她就是無法認錯。
　　乙骨哥哥在她掉淚時又恢復成了原本溫柔的樣子，但卻很認真要她和他做約定。這還是里香第一次和人約定，在勾上對方的小指時，里香也模模糊糊地意識到，一些自己習慣做的事情似乎不能再做了。
　　雖然在那之後他們又恢復成平常的相處模式，但里香可以感覺到，他們彼此都因為那次事件而顯得有些尷尬。乙骨哥哥就像要補償她般地送了她許多玩偶，里香很感謝這樣的對方，卻不知道怎麼樣才能解開兩人之間透明的隔閡。
　　也許乙骨哥哥到現在還覺得里香是個很糟糕的女孩吧……不過，那也無所謂。
　　簡單處理完早餐後，無所事事的里香躺在沙發上看著漫畫，一邊漫不經心地想著。只要自己能繼續留下來就好了，而且、至少在這個人身邊，她不用擔心得應付那些常常自男生身上感到的不舒服……
　　身下的異樣感使她回過神來，里香坐起身，隨即驚訝地睜大了眼。

＊

　　乙骨醒來時，一如他的預期，早餐已經做好了，但屋子裡卻沒看到另一個人影。
　　「里香？」
　　一面呼喚對方，乙骨一面走向對方的房間。開著房門的寢室空空蕩蕩，也不在廚房……該不會出去了？不，以對方的個性，是不可能不向自己告知就跑出門的──呃，如果不考慮先前的那件事的話，是這樣沒錯……
　　明明已經過了好幾天，里香該不會現在才對自己生氣吧……
　　一邊有點心虛地擔心著，乙骨一邊走到客廳，在目光掃過沙發時睜大了眼。
　　沙發上有一片不小的血跡。
　　里香受傷了！？怎麼會？看起來不像跌倒，而且屋子裡也沒有其他人闖入的痕跡──總之還是先找到人再說。
　　正當乙骨陷入混亂時，浴室裡傳來了聲響，這才注意到浴室門關著的乙骨三步併兩步走向浴室敲響了門。
　　「里香？里香？你在裡面嗎？你是不是受傷了？」
　　『沒、沒有！』
　　門後傳來有點慌張的回應，真的沒有受傷嗎？要不要我帶你去看醫生？這麼詢問的乙骨這次得到了更大聲的回應。里香沒有受傷！但是……
　　「但是？」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下面一直在流血，擦不乾淨……』
　　女孩驚慌的聲音染上了些哭音，直至此時，乙骨才恍然大悟。

＊

　　好多血，好可怕。
　　浴室裡的衛生紙已經快被她用光了，但里香的雙腿間仍不斷流血，雖然不會痛但真的好可怕，自己的身體到底怎麼了？她會就這樣死掉嗎？
　　正當里香陷入一片混亂，浴室的門又被敲響了。糟糕，一直待在浴室裡也不行吧，乙骨哥哥也要用浴室，但現在浴室裡亂七八糟的……
　　『里香？呃，我幫你買了衛生棉……』
　　衛生棉？
　　不算陌生卻不熟悉的詞彙，但里香卻因此想起了衛教課的內容，終於明白自己的身體怎麼了的她睜大雙眼，隨後又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我拿給你……呃，我放在浴室門口，你自己拿好了？我會先離開，你不用擔心。』
　　門外的聲音帶了些尷尬，在里香回應後她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而後是遠離的腳步聲。她走向門口，悄悄打開一條縫確認外面沒人後，視線才轉往地上──這一看讓她怔住了。

＊

　　按照上課教的方式貼好衛生棉，雖然內褲上仍滿是血跡，但自己的血不會再弄得到處都是讓里香終於放下心來。將弄髒的浴室完全整理乾淨後，里香才如釋重負地打開浴室門。她本來想著要先偷偷去換下弄髒衣服，再想辦法清理沙發，卻在打開門看見門外人時愣住了。
　　「你、你還好嗎？抱歉……我不知道該買哪一個，所以乾脆把架上的衛生棉都買了一包回來……」
　　明明眼前人解釋的表情很焦慮，里香卻突然很想笑。想到這個人匆匆衝到便利商店對著一排衛生棉發愣，最後各抱了一包到櫃檯結帳的模樣，里香就壓不下上揚的嘴角。糟糕，不可以被對方發現……
　　這麼想著的她低下頭，下一刻面前人蹲了下來，她注意到對方猶豫了一陣子，最後還是拉起了她垂在身側的雙手。
　　「還好嗎？聽說女孩子生理期肚子會很痛，里香有肚子痛或不舒服嗎？」
　　包覆著她雙手的大掌微微顫動，里香本想搖頭，卻隨即聽見對方滿含自責地開口：「抱歉，我應該更早想到的……辛苦你了，一個人面對這種事。」
　　辛苦你了，一個人面對這種事。
　　敲進里香耳內的這句話，一瞬間在她腦中拉起了許多回憶。
　　一個人面對不停出現的醫生和護士、一個人面對陌生又充滿消毒水味道的夜晚，做惡夢醒來時再也沒人可以讓她撒嬌，連自己能去的地方都沒有──大家都不想要她，里香是個沒人要的孩子。
　　但是，眼前這個人對自己伸出手了。
　　明明感覺不擅長照顧小孩，卻很努力地滿足自己的需求、每天對著從學校回來的她溫柔地笑著說「歡迎回家」、很認真地感謝準備早餐和幫忙分攤家務的自己，現在也是，很認真地握著她的手，心疼混亂又慌張的她。
　　等里香回過神時，她已經抱著眼前人大哭了起來。
　　就像這陣子所有累積壓抑的情緒終於獲得解放，流不完的眼淚弄溼了對方的衣服，她聽見自己哭得很難聽，但原本僵著身體的人卻緩緩抱住了她，像以前媽媽安慰她那樣一次又一次摸著她的頭。
　　里香好難過、好痛苦。
　　嗯。
　　里香不想要再變成一個人了，里香好想爸爸媽媽……
　　嗯，嗯，我知道。一直以來辛苦你了，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了。
　　環住自己的身體很溫暖，哭累的里香趴在對方身上昏了過去。

＊

　　在意識模糊間感受到一股好聞的味道和溫暖的熱度，里香不自覺抱緊了那個溫熱的物體蹭了蹭，然而被她抱住的東西卻瞬間變得僵硬。
　　「里香？」
　　她聽見有人在喊她，昏昏沉沉間她還以為自己抱著爸爸，但是、味道不一樣……
　　過了幾秒，突然意識到自己正抱著什麼的她彈起身體，頭頂撞到東西，她吃痛的摀住頭，同時發現並不只有她在哀號。
　　「對、對不起！！乙骨哥哥沒事吧？」
　　「嗯……」
　　里香面前的青年捂著下巴，眼角的淚水很明顯是因為疼痛而泛出來的，卻對她露出一個不要緊的笑容。這樣的反應讓她愧疚起來，她正準備開口說點什麼，突然回流的記憶卻使她愣住了。
　　「哇！小心……」
　　身前人眼明手快地摟住因急速後退而差點跌下去的她，但里香滿腦子在意的都是另一件事。
　　「衣、衣服……是不是弄髒乙骨哥哥的衣服了？」
　　「欸？啊，沒關係的。等等換下來洗就好了。」
　　協助對方回到地面，乙骨在注意到里香的沉默時，才慌慌張張地開口：「抱、抱歉……我本來想抱你回你房間睡，但……」
　　對方沒講完後面的話，里香倒是自己先意識到了原因。想到自己剛剛在睡夢中多執著地抱著懷中暖熱的物體，她突然一陣羞窘。而且在那之前她還抱著對方大哭……想到這裡，里香連想死的心情都有了。
　　「里香？還好嗎？你的臉好紅……抱歉，我不太清楚這方面的事情，但生理期的女生還是多休息比較好？」
　　她點點頭，低聲說了句那我回房間睡覺。但才離開客廳幾步，里香又快步走回去。
　　「怎麼了嗎？」
　　「那個……很謝謝、乙骨哥哥……」
　　不敢直視對方的雙眼，但里香看見對方在自己這樣說後露出了溫暖的微笑。
　　「不用謝啦，不如說是我太疏忽了……」
　　里香在對方的笑容轉為歉意時用力地搖了搖頭，沉默片刻後終於下定決心，抬起頭迎上對方有些困惑的雙眼：
　　「那、那個，里香……以後可不可以、叫……憂太、哥哥？」
　　明明問出口時感覺心臟緊張得都要跳到嘴邊了，但面前人一瞬展露的幸福表情幾乎讓里香看呆了，差點連自己說了什麼都忘了。
　　「可以啊，不如說我很開心。」
　　面前人笑得有點憨傻，但意識到那樣的笑容是因何而來，里香突然覺得一刻都無法再待在這個空間了。
　　「那我去睡覺了！」
　　「嗯嗯，好好休息。」

＊

　　快步跑回自己的房間，里香換上另一套睡衣後迅速鑽入被窩，卻覺得心情亂七八糟，怎樣也睡不著。
　　第一次來月經、第一次抱著人大哭、第一次……覺得男生也有可以信任的人。
　　乙骨憂太。
　　雖然已經是不陌生的名字，里香卻像第一次收到珍寶一樣，小心翼翼地將這四個字放入自己心中。
　　如果是這個人的話，也許自己能多和他分享一些平常不想告訴大人的事吧……？意識陷入黑暗前，她迷迷糊糊地這麼想著。
　　這是祈本里香在意外發生後，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