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篇的王side,不月王×豐月棒這設定真是意外的好吃TT


* BGM:
火宵之月─月下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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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甩去滿手的黏膩,他緩緩步向最後的敵人,嘴角不受克制地揚起。

  就快了。

  當年族人的慘叫聲仍在耳際迴盪,今日他終於以敵人的全族血祭。

  血債,血還。

  他特意將當年最暴虐的敵人弄殘,留到最後。他要他感受自己當年的痛。

  那張在自己夢裡徘徊已久的凶殘面孔,如今只剩下懼怕,這傢伙越怕,他越開心。

  「準備好迎接自己的末路了嗎?」

  他咧開嘴瞇細眼,舒張沾滿血跡的利爪。

  「……tum……」

  「你的遺言,」他快手一揮,眼前妖怪立即身首分離。

  「就跟著你一起葬送吧。」

  方圓百里,再也無其他生物的氣息。明明報了日思夜念的仇,他卻未如自己所預料的暢快,相反的,不知從何而起的空虛漸漸地蠶食了他。

  後方突然颳起強風,他回過頭,看見一個完全陌生的面孔。

  「惡孽。」陌生人嘆息,又補了句:「但也算是孽緣吧。」

  他挑眉,正想開口,身體竟緩緩浮起。

  「縱使貝努鳥弒你狐妖一族,你也不該如此。做為懲罰……」陌生人一頓,「你就背負著死亡之名,作為一個強大卻受人嫌棄的災厄之神活下去吧,亞圖姆。」

  血一般的紅光吞沒了他的意識。

 

 

  他緩緩睜開眼,紅色瞳眸漸漸恢復清明。

  好久以前的事了。

  成為神之後,又過了好長一段時間,久到他幾乎要遺忘自己還是妖時的記憶,但每當他這麼以為,那些久遠的陳年往事,就會像深海的氣泡般從他的夢裡浮出來。

  大概是要他不要忘記,自己是個怎樣罪惡的存在吧。

  身邊的隨從們發現他轉醒,恭恭敬敬地圍了過來,詢問他有什麼需要,他揮了揮手。

  「我一個人去繞繞。」

  不等隨從回應,他一個騰身,乘上氣流後轉瞬遠離。

 

  在一個看似偏僻的村莊邊落腳,他環顧一陣,慢悠悠地走進了森林。察覺到他的妖怪和動物們紛紛避開,他也樂得清閒,就這樣自顧自地走到一個潭邊,他席地而坐,瞇細了眼,饒富興味地盯著石與石之間的陰影。

  有東西藏在底下。

  黑色的氣息不斷散逸而出,像是被他所刺激到,那股黑氣一下子變得猛烈。要現形了嗎,他挑眉,正準備出手,肩膀卻被拍了拍,他回過頭,是個人類的孩子。

  「不要待在這裡比較好。」

  紫色的瞳孔裡滿蓄緊張,他盯著對方,露出微笑:「為什麼?」

  「母親說,這裡有惡靈出沒……」

  揪著他袖子的手微微顫抖起來,孩子又拉了拉他,似乎是想讓他遠離這個地方,他覺得有趣,蹲了下來,與對方平視。

  「要是我就是那個惡靈呢?」

  孩子凝視他一陣,而後居然笑了起來,他有些訝異。

  「你不像。」孩子搖搖頭。

  「喔?」

  「眼睛這麼漂亮的人,不會是惡靈。」

  他愣了愣,第一次有人說他的眼睛漂亮。以往所有交手過的妖怪,總是說他的眼睛似血,似象徵死亡的夕陽,從來沒有人給過正面評價。

  勾起嘴角,他摸了摸孩子的頭。

  「漂亮的東西,不見得就是好的。」

  孩子只是傻傻地笑了開:「大哥哥住在附近嗎?好像沒在我們村內看過你?」

  「喔,我……是個旅客。」

  他也笑了起來,突然心血來潮:「你叫什麼名字?」

  「遊戲,武藤遊戲。」

  遊戲嗎,他默默在心底念了一遍。

  「你的眼睛也很漂亮。」

  孩童眨了眨紫色的大眼,而後靦腆地笑了起來。

  那樣的笑容,不知為何,往後卻時不時掠過他的腦中。

 

 

  領地的不平靜花了他好一段時間才擺平,等他再想起那個孩子,已是百年之後。

  人類的話,早就死了吧。

  抱持著去當地回顧環境也好的心態,他再度來到那個山腳。這次,他意外地發現村落繁榮了,連山林都比他印象中的欣欣向榮。

  是有了守護神嗎?

  他騰空俯視這塊地方,在草原上發現了被動物和妖怪們簇擁的一個紫色身影。白色的鹿角面具遮去了他的頭,亞圖姆瞇細眼,正打算颳起一陣風吹掉那面具,對方就先摘了下來,他微微睜大了眼。

  是那個孩子。

  如今已是少年姿態的他,在周遭妖怪們的鼓吹下將一襲紫色頭紗披上面具,底下爆出一陣歡呼,他看著對方無措地被動物們抬起,消失在森林的邊際。

  成為了守護神嗎。

  回到領地,他思考了好一陣子,最後勾起嘴角,幻化成與對方相近的衣著,再度回到那個地方。

 

  當初的那個孩子,果然已經不記得他了。

  他看著眼前動物妖怪們都戒備起來,少年也一臉緊張,忍不住勾起嘴角,一個念頭閃過腦海。

  「來比賽吧。」

  「什麼?」

  他接續:「贏的人,將有資格成為這裡的神。如果你贏了,這裡會繼續富饒下去,但如果我贏了,」

  他一頓,刻意在語調裡摻了些笑意:「我會讓這裡十年寸草不生。」

 

  他的話果然對少年來說是很大的威脅,他看著對方拚盡全力取勝的模樣,不禁覺得又有趣又可愛。

  「做得漂亮。」

  「什……?」

  颳起一陣狂風,他喚來騎獸,轉順騰空。

  「這裡歸你十年。」他向對方喊話:「十年後,我還會再來。」

  底下因他的話再度吵嚷起來,但少年只是直直地看著他,他一笑。

  「期待下次再與你比賽。」

 

  於是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每隔十年舉行的比賽已經成了他最期待的事。其他時間,無聊的話他就往少年守護的地方跑,有時高高俯瞰,有時化為路人小妖混雜在群眾裡,就為了能更近地觀看少年的笑臉。

  漸漸地他發現,自己的心緒,不知何時已染滿了少年的身影。

 

  每十年一度的賽事已漸成傳統,到後來,原先反對的妖怪們,反而比他們兩人還要熱衷,牠們給他們起了名──豐月神,不月神。連人間都開始舉辦祭典,穿上與他們相似的服裝,一代代地訴說這個故事。

 

  兩百年的那一次,比賽的內容是尋找藏在這座山某處的珍貴花妖,他憑著自己之前在這一帶閒晃的印象,摸到了一個深潭邊。嗯?這邊,不就是……

  潭中爆出的大量氣泡中斷了他的思緒,他定神一看,赫然發現少年被惡靈拖往水底,眼看就要氣絕──

  等他回過神來時右手已抱著一個濕淋淋的身體,惡靈們全為他消滅,他大口喘著息,胸膛劇烈起伏。

  他不明白卡在胸中不適感是怎麼回事。

  肩上的身體嗆咳起來,他舒一口氣,將對方帶到岸邊放下。

  「真是沒有防備心。」

  他看著少年轉過來,面具後的紫瞳盈滿不可置信,他忍不住有些好笑。

  「很驚訝我出手救你嗎?」

  眼前人傻傻點頭,他輕聲笑了起來。

  「要是比賽就這樣結束,就不有趣了。」

  他站起身,拍拍身上塵土,朝對方伸出手。

  少年僅猶豫了一下,就握上他的手。

  是比他原先預期的、更加溫暖柔軟的觸感。

 

  「──我、欠你一個人情!」

  正要離開的他頓了頓,往下看去,紫瞳直直看向他,裡面盛滿了堅定的意志。

  他笑了笑,朝對方一揮手。

  這人情之於他,一點也不算什麼。

  但能換得對方的好感,也挺不錯的。

 

  又一個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人妖之間的關係變了,而人與神,也是。

  人間舉行的祭典,人一年比一年少,他感覺得出對方的力量因信奉的人減少而逐漸減弱,雖然擔心,他卻不好表露。每次看著對方幾近逞強地贏得比賽,他就說不出的心疼。

  要是有一天,人類的信仰弱到不足以支撐對方的存在……

  他握緊了拳。

  在那一天到來之前,他會把對方帶離這個地方。

  人類做不到的,他能。

  『讓我來照顧你。』

  但直到最後一刻之前,他不會輕易說出口。

  他曉得,守護這個地方是對方的願望,也是他身為豐月神的尊嚴。

 

  然而對方終究還是消失了。

  比賽前他就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聽了下屬的回報後,那股不對勁的感覺頓時擴大了開來。他在比賽結束時掀開了「豐月神」的面具,是個少年,卻不是他所熟悉的那個。

  那瞬間他怒不可遏。

  「豐月怎麼了?」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冷硬,他必須極力克制自己,才能不殺了眼前的少年,他要知道原委。

  「心血來潮地擔負起這個地方,又放任不管,」

  他一頓,一閃而過腦中的念頭讓他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

  「莫非,你不會驅除了豐月吧?」

  少年依舊堅定地看著他,始終不發一語。他焦躁起來。

  「回答我!」

  他伸向少年的手被一只突如其來出現的巨獸擋住,眼前的獸發出低鳴,少年在牠身後嚷著些什麼,而那一點都不重要。

  「野獸,這是對我的不敬。」

  他冷冷開口,正準備開殺戒的當下,突然感受到的熟悉氣息讓他一止。他看著另一個人類交給人類少年一塊石頭,少年緊緊握住,而後那塊石頭突然迸出大量光芒。

  豐月、豐月……

  幸好你還存在……遊戲。

  他靜靜地看著對方與人類少年交談告一段落,緩步上前。

  「那麼,祭典,結束了嗎?」

  「嗯……結束了。」

  對方的落寞溢於言表,他環視了一下周圍,再度開口。

  「這樣的話,我已經沒有理由再來這座山了。」

  對方看起來更失落了,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跳聲變得嘈雜不已。

  「──你要默默地在這裡腐朽也隨你,但、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眼前的紫瞳緩緩睜大,對方的隨從簇擁到了他身邊,卻不是挽留,而是鼓勵他跟自己走。他看著對方抱緊了侍從們,哽咽地道謝後,朝自己走來幾步,又回過頭。他趨上前,朝對方伸出手。對方轉了回來。

  這次,少年毫不猶豫地握上了自己的手。

 

 

  「……失去了可以守護的地方,我已經,不再是豐月神了呢。」

  他們御風飛行,身邊傳來細微的感嘆,他轉過頭,對上對方的眼。

  「名字。」

  「嗯?」

  「告訴我,你原本的名字。」

  面具後的紫眼怔了會,而後緩緩漾起溫和笑意。

  「……遊戲,武藤遊戲。」

  他伸出手,觸上對方的面具,對方並未抵抗,靜靜地任由他摘下面具。那是他熟悉不已、深深印在他心底的面容。

  紫色的眼瞳映著夕陽餘暉,閃著平靜又動人的粼光。

  「亞圖姆。」

  他也摘下面具,告知對方自己的名字。

  「亞…圖姆……?」

  自己的名字從對方嘴裡溢出,帶著試探的音調輕柔而優美,明明是個象徵死亡的名字,從對方的口中說出,不知怎地就充滿了生機。他笑了起來,想起當年誇獎自己眼睛漂亮的那個孩子。

  猶豫片刻,他小心翼翼地覆上對方的手,而遊戲也靜靜回握住了他。

 

  讓我照顧你。

  這句話又淌過他的心底,但他仍不打算說出口。

  他要親手實踐,對方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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