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作衍生,一對靈魂互相追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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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ep-sea calling

——我在最深的夢中呼喚你

 

 

01. 夢的起點

 

  那是,神與神之間的打賭。

  賭的是信念,押的卻是希望。

  『如你所願,我們可以賜予你改變武藤遊戲命運的機會。』

  溫潤的聲音一頓,接續時語調帶了些警示:

  『但若武藤遊戲忘了你,你會全盤皆輸。』

  暗紅色眼眸的法老王一笑,抿著自信的唇高傲如劍。

  『夥伴不會忘記我。』

 

  簡簡單單一句話,就像是預告勝利宣言一般。

  於是春雷響起,將整個世界被劈成兩個夢境。

  一邊是永不結束的噩夢,另一邊是永不結束的美夢。

 

 

 

 

  武藤遊戲從床上驚醒。

  又是那個夢。

  如同魂魄被攝走,殘留在夢境裡的自己還沒跟上,夢境的大門就已然關閉。

  他瞪大了眼,就像直至此刻才記起該呼吸般大口吸氣吐氣,雙手下意識摸了摸臉。

  冰冷,但是有溫度。

  他眨了眨眼,呼吸終於漸趨緩和。

  是夢,只是個夢。

  他翻身坐起,走向浴室盥洗時伸了個懶腰,瞄了眼房間角落的穿衣鏡。

  鏡裡的他看起來一切正常——連憔悴的神情都完整呈現了他這個年紀和工作量應符合的樣子。

  畢竟只是個夢。

  一邊和睏意打架一邊刷牙,遊戲有些意識不清地這樣想著。

  雖然是常常夢到的夢,但是,只要不去理會,就不會影響到自己的現實生活了。

 

 

 

02. 他的幸福

 

  亞圖姆睜開雙眼,平常暗紅色的眸此刻卻像燃燒著火焰般,生氣熠熠。

  此刻的他不是坐在習以為常的王座上,而是立於一大片純白的空間中——除了他,沒有別人。

  腦中還清楚記得上一刻的溫熱觸感,此刻他握緊了手,卻只捏得到冰涼的千年積木。

  「王……您還好嗎?」

  就像一陣風般,這道嗓音揮散了原本空無一物的白淨幻象。此刻他才意識到自己站在王座前,眼下幾位神官都略顯擔憂地看著他。

  「武藤遊戲大人沒死,您趕上了。」

  聽到這句話,亞圖姆腦中的記憶啪地打開了。

  他想起來了,剛剛自己動用神力,阻止了一台酒駕闖紅燈、差點撞死夥伴的車。

  記憶回歸的現在,他原先緊繃的身體終於放鬆下來。他長舒一口氣,終於允許自己緩緩坐下。

  「王,您干涉現世的程度太深了,這樣下去,會汙染您的靈魂……」

  他揮揮手,打斷瑪哈特的提醒。瑟特在旁冷哼一聲。

  「讓那位大人死了不就好了,反正他的靈魂也是高維所認可的存在,只要您不要再干涉他的生死——」

  話還未竟,瑟特的領子就被用力拽住。眼前充滿怒意的雙眸就像不死鳥,燒燙著他身上的每根神經。瑟特嚥了口唾液,輕輕扣上抓住自己領口的手。

  「您這樣,只是在折磨您和他而已。」

  「……我只是希望他來到我面前時,不帶任何憾恨。」

  甩開瑟特的領子,亞圖姆陰沉著臉,坐回王座上。一旁的西蒙抱上一堆卷軸,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時,也偷瞄了眼王的神情。

  身處高次元的他們,不受人類所謂的「時空」限制。他們可以自由地扭轉時間、出現在任何空間——只要不違反高維的限制,就算要另創一個宇宙也不是問題。

  因為本質是靈魂一般的存在,所以他們也不太需要睡眠——對他們而言,彼此就像是替更高位階的存在辦事的「公務員」。主要目的是維繫其他低次元的存在與時空穩定,但必要時,他們也能申請抹去低等次元的重大干擾源。先前藍神所帶領的「普拉納」便是其中一例。

  攤開面前的卷宗,方才還沉著臉的亞圖姆很快皺起眉頭。

  這陣子現世的天災人禍太多了。

  他掃了眼偷瞄著他的各個神官,每個人與他對上視線時,都心照不宣地移開目光。

  他們其實都了解,這陣子世界上災厄增加的根本之因。

  ——本該照耀萬物的「太陽」,如今全心的思念只綑綁在一個特定對象上,甚至為了該對象,不惜一次次干涉時空輪迴。在這樣的情況下,宇宙自然也變得不穩定許多。

  「法老王……」

  「別說了。這些問題我來處理。」

  「是。」

  握住胸前的千年積木,亞圖姆閉上雙眼,緩緩吟誦起祝禱之文,千年積木之眼也相應地亮了起來,光輝最終漫滿整個千年積木,並在下一瞬間釋放出強烈的光芒。

  「好了,這樣至少暫時可以遏制災厄一段時間。」

  轉向自己忠誠的下屬們,亞圖姆開始分配工作:「水患相關的問題讓瑟特去處理,風災由愛西斯去調查背後的成因;夏達和卡利姆,麻煩你們調閱一下近期人類的集體意識場訊息,至於瑪哈特……」

  一連串流利的工作吩咐到此難得頓了頓,瑪哈特則微微頷首,直接認領了主上最在意的任務。

  「我負責處理日本近期接二連三的地震問題,也會喊上瑪娜,一同守護武藤遊戲大人的安全。」

  「……拜託你們了。」

  長舒一口氣,放下心頭重擔時亞圖姆也一陣暈眩,周遭在他即將跌倒時起了騷動,但他堪堪穩住了腳步,硬是將自己釘在威風凜凜的站姿上。

  不能在現在倒下。

  他必須撐住世界,撐住……那個夥伴可以幸福快樂生活的世界。

 

 

 

03. 不該在這裡

 

  「遊~戲!好久不見!!」

  撞擊肩膀的力道讓遊戲回過神來,他看向身邊比自己高些的杏子,愣了片刻。不知為何,穿著高中制服的她總給他一種很懷念的感覺……但他自己明明也是高中生啊。

  「怎麼了嗎?才過個週末,心就收不回來了?」

  「不是啦!只是……」

  只是……什麼呢?

  他記得剛剛自己好像不該在這裡的。

  (不該在這裡?那麼,自己「應該」在哪裡呢……?)

  「還好嗎,遊戲?」

  對上杏子擔憂的眼神,他連忙笑了笑,順勢揮動身軀。

  「沒問題的,可能只是睡眠不足。」

  睡眠不足嗎?嗯,一定是這樣。

  最近總覺得身體莫名沉重,老是很睏很睏。

  畢業典禮也快到了,必須加把勁努力,到時候致詞時,才、不會……

  「遊戲!?」

  在意識墜入黑暗前,他只聽到杏子的驚叫聲。

 

 

 

04. 從現實陷落的那一晚

 

  這一夜的KC大樓異常喧雜。

  大部分的員工正忙於修改明日上市的遊戲記者會流程,只有少數人聚在靠近頂樓的樓層,正因為不方便公開的原因而焦頭爛額。

  「心跳和呼吸都正常……但瞳孔反應異常,看起來可能是腦部損傷——」

  「不可能!剛剛斷層掃描和核磁共振掃描都顯示沒問題啊!!」

  「肌電圖和皮質功能檢查呢?」

  「正在加速分析中了,但目前都查不到問題……」

  「哥哥,遊戲他——」

  「沒事,如果趕不上明天的發表會,我就親自上陣。」

  「哥!事到如今你還——」

  「無須多言!」

  一掌拍上臨時病床的床頭櫃,海馬瀨人蹙緊了眉頭,聲音卻堅定無比:「如果這傢伙真的過勞死了,我就去冥界跟那傢伙要人回來。」

 

 

 

 

  與此同時,亞圖姆也睜開了雙眼。

  夥伴正在痛苦。

  雖然是莫名其妙的直覺,但此刻在他心中出現的念頭卻十分堅定而強烈。

  他要拯救夥伴。

  「愛西斯。」

  他喚人,隨即才想到對方最近正在處理現世的風災。亞圖姆嘖了一聲,環視空曠的神殿。

  有瑪哈特和瑪娜守護著,照理來說夥伴應該是不太會遭遇意外……

  但健康狀況就不能保證了。

  憶及普拉納事件中,夥伴一個人硬撐了三場決鬥,也不願召喚他的倔強,亞圖姆又心疼,又有些無奈。

  真希望夥伴再相信他一些。

  希望夥伴能相信:即使分隔兩地、身處不同的維度,即使他們分別邁向了各自的未來——卻還是緊緊相繫在一起。

  至少,這是自己的信念。

  從王座上起身,亞圖姆握住千年積木,隨即因腦中讀取到的資訊而睜大了眼。

  「嘖。」

  神殿中最後的身影也憑空消失,卻殘留了些不安的詭譎氣息。

 

 

 

 

05. 我想要朋友,一個永遠不會背叛自己的朋友

 

  又一次恍恍惚惚地清醒,武藤遊戲揉著眼睛,這才發現自己手裡握著東西。

  是千年積木的碎片。

  對了,他想起來了,今天他又被學校裡的混混欺負了。

  連日來的欺凌壓得他喘不過氣,無論是欺負他的當事人,或是冷眼旁觀這一切的同學,都令他覺得好痛苦、好絕望。

  好想要朋友。

  一個永遠永遠、絕對不會背叛自己的朋友。

  回到家的他在洗澡前用了一些拙劣的藉口騙過關心他的媽媽,卻在拼千年積木時淚流不止。

  好想要朋友。

  如果是這個千年積木的話,一定會回應自己的願望……對吧?

 

 

 

 

  亞圖姆並沒有如願切換到「武藤遊戲即將因為加班而過勞死」的世界線中。在他的眼前,靈魂已然遁入夢境小小遊戲忍著淚水,倔強地研究那堆毫無規律可言的積木碎片。

  只是看著這樣的對方,他的眼淚就不自覺掉了下來。

  那是,連現在「全知全能」的自己,也遺忘的記憶。

  他想起來了,那些自己還只是靈魂碎片,卻時不時聽到哭泣聲的夜晚。

  『我想要朋友。』

  『好想、好想要朋友……』

  『一個永永遠遠、絕對不會背叛我的朋友。』

  抿緊了唇,亞圖姆在空中畫了道弧線,下一刻他眼前的孩童遊戲就像靈光一現般,把兩塊原本看起來毫不相干的拼圖給正確地拼在了一起。

  他不想改變或否定夥伴過去的努力,但是、

  看著小小的夥伴舉起積木零件,破涕為笑,亞圖姆紅色的雙眸也變得溫和許多。

  至少在你受傷的此刻,讓我陪著你、告訴你:

  你並不寂寞。

 

 

 

 

 

06. 被詛咒的「未來」

 

  「王子!」「王!」

  亞圖姆緩緩睜開眼,眼前的場景已然不是那個溫馨而熟悉的房間,而是他熟稔到不行的宮殿。就像剛進行一場高耗能的位階跳躍,回到冥界的亞圖姆雙腿一軟跪了下來,腦中的記憶像閃著無訊號畫面般的老式電視一片花白。過了好一陣子,他才想起來,他本來離開這裡,是要去救即將過勞而死的的夥伴。

  ……那為什麼,他卻全然沒有相關的記憶?

  「我救了他,我救到他了……對吧?」

  「王。」

  一只溫暖的大手貼上他摀著臉部、不斷顫抖的手,片刻後又轉為揉了揉他的髮。

  「您又一次救了武藤遊戲大人,您做得很好。」

  「夏達……」

  原先失焦的視野漸漸清晰,亞圖姆大口喘著息,明明身為神明的他們沒有實質的肉體,他卻覺得胸口好緊,彷彿有顆心臟劇烈跳動,即將衝出胸膛。

  對了……他拯救了夥伴。

  他想起來了。

  儘管他穿越到的時空,夥伴的靈魂已然遁入夢境,但他在那個夥伴哭得撕心裂肺、即將心死的夜晚,成功地讓夥伴相信了「願望」——也就是「千年積木的奇蹟」的存在。

  雖然過勞的身體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漸漸恢復,但保住了靈魂,剩下的,以現世的科技發展來說,要讓夥伴甦醒應該不會太難。

  一邊這樣暗忖,亞圖姆卻覺得,似乎還有哪裡不太對勁。

  到底是什麼……?現在的他彷彿能瞄見提示,卻怎麼也抓不到關鍵的線頭。

  「王,您的氣色很差,今天要不要還是早點歇息——」

  「瑪哈特呢?瑪娜呢?日本的地震調查得怎樣了?夥伴他——我是說夥伴的身體——」

  「你先給我冷靜下來!亞圖姆!!」

  他抬起頭,面前是神色難得猙獰的瑟特。

  「為了一個區區的人類把自己搞成這副德行,您還配稱得上是神嗎!?」

  「瑟特……」「瑟特,別說了,法老王他——」

  「你們都給我閉嘴!就是因為你們縱容他這份思念,他才會被搞成今日這種不倫不類的樣子!!」

  皺緊眉頭,他抬起眼,正面迎上瑟特的目光。

  「夥伴——也就是武藤遊戲——是我成為神的唯一理由。」

  「因為夥伴希望我走向未來,所以我才會在這裡。」

  短短兩句話,就堵得瑟特沒了聲音。在場的其他神官也移開了目光。

  是的,大家一直心知肚明,他們的法老之所以願意回歸冥界,最關鍵的理由是什麼。

  忍受著離別的痛苦,盡了「王之器」的責任,從王手上奪去王之劍……那便是武藤遊戲給予他們的王的最佳、也是最痛的祝福。

  ……也許正是因為這個祝福對雙方來說太痛苦了,才會走到如今這個局面。

  「被詛咒的未來嗎……」

  亞圖姆聽見身邊有人深深嘆息,但他不認可這樣的說法。

 

  是夥伴教會了他,在成為一個人人愛戴的「王」之前,先成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他還記得,千年積木剛拼成的那陣子,自己的魂還深受同被封印在積木裡的佐克影響,不僅不識感情,下手也不分輕重,給夥伴造成了許多麻煩,也讓夥伴內心的壓力倍增。

  但是,夥伴卻在朋友們的鼓勵和開導下,戰勝了那份恐懼和害怕。

  『我已經……不再害怕另一個自己了。』

  正是那樣的宣言,讓他第一次,不必等到夥伴失去意識,就能主動切換到外界。

 

  即使中了巴庫拉設的局,夥伴卻毅然決然地選擇相信他,讓他這個「外來者」主控身體、自己則變身成棋子,和朋友們共同戰鬥。

  『這就是……另一個我!』

  即使是在危機重重的情況下初次碰面,他卻從夥伴的目光和思緒中讀出了溫暖的信任。

  『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呢。』

  『嗯,你為了和夥伴們並肩作戰,交出了自己的生命。你的這份勇氣,令我們相見!』

  那是他第一次敬佩起自己的「宿主」,也是第一次在兩人的合作中看見不同於以往的「希望」。

 

  對,夥伴給予他的是「希望」,絕對不是「詛咒」。

  所以他也要盡己所能,讓夥伴能幸福快樂地走完屬於他自己的人生。

  即使那份「幸福」,需要消耗自己的「神性」作為代價,他也毫不懼怕。

 

 

 

07. 夢境之後仍是夢境

 

  遊戲再次清醒,這次卻在自己毫無印象的地方。

  眼前躺著兩三個本來約他晚點碰面的混混,現在昏過去的他們相貌狼狽,遊戲猛然一悚。

  是我做的。

  不知道為什麼,甚至沒有任何記憶源頭,但他就是強烈地感受到,是自己害他們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他在腳步不自覺後退時,才意識到自己胸口的重量。

  「千年積木……?」

  什麼時候拼好了?他完全沒有印象。

  對了,他的願望。他記得,他有個拼好積木後,無論如何也想許的願望——

  「遊戲!!!你沒事吧!?」

  「!城之內君!!」

  看著奔跑過來,臉上也帶著傷的友人,遊戲連忙迎了上去。

  「你還好嗎?你的臉——」

  「嘿嘿,沒事啦……倒是你還好嗎?剛剛我們被支開,你沒有……」

  「完全沒問題!你看!」

  遊戲伸展了下身體,對城之內展現自己平安無事的樣子。令他意外的是,城之內的眼神在剎那間閃過錯愕,雖然很快又恢復平常的樣子,但瞳孔深處卻閃著某種他讀不懂的情緒。

  「沒事就好,以後這種人來找你麻煩,告訴我就對了。」

  「嗯嗯,謝謝你,城之內君!」

 

 

 

 

  默默注視著眼前兩人遠去,亞圖姆收回溫柔的目光,再次掃向躺在地上的小混混時,眼中已燃燒起滿滿的怒火。

  只會傷害他人的人,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

  紫紅色的披風緩緩漂浮起來,漸漸化為不死鳥的樣子,巷弄裡的雜物開始燃燒起來,不該渡往彼岸的靈魂則在神的火焰中化為灰燼。

  夥伴教給他的,不全然是美好而純淨的感情。

  當年,看見夥伴哭泣、痛苦或生氣時,他的心也彷彿產生相應的裂縫。透過裂縫傳來的情感,讓他得以「共鳴」夥伴的情感和思緒。

  『我把我的記憶全部都給你……』

  不僅是記憶,夥伴給予他,遠遠超乎他們的想像。

  握緊了千年積木,亞圖姆眨了下眼,流下的淚光中,又映照出另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場景。

  那是在熊熊烈焰中拼著積木的夥伴。

  亞圖姆閉上眼,握著積木,在心中描繪出那個場景。

  那是他即將去往的「未來」,同時也是他們必經的「夢境」。

 

 

 

08. 我來討人的

 

  從次元穿梭機踏出,海馬瀨人冷著臉,走向眼前因高溫而折射出蜃影的宮殿。但還未等到他接近王宮,一道倏然出現的人影就阻礙了他前進的腳步。

  「抱歉,不能讓你過去。」

  他冷冷地瞟對方一眼,根據過往來此的印象,認出對方是亞圖姆的神官之一。

  「我只是來討回我的合作夥伴。」

  眼前有些年紀的神官像是對這句話毫不意外般,點了點頭,又皺起眉。

  「你說的那個人:武藤遊戲,並不在我們這裡。」

  「什麼?」

  「他不在冥界。」

  對方再次開口,這次肯定的語句裡夾雜了一絲遲疑:

  「他——正在時空裂口的夾縫中,也就是你們一般人所謂的『夢』。」

  「啊?」

  海馬瀨人揚高語調,語氣顯得不耐:「你的意思是,我這邊的他醒不過來,不是你們幹的好事?」

  「嚴格來說,這句話對,也不對。」

  海馬瀨人沉下了臉雙手抱胸,一副「你不好好解釋交代我就在這裡殺了你」的姿態。而眼前的長者則徐徐嘆了口氣。

  「這是,屬於他——武藤遊戲,和我們的王的,共同試煉。」

  「……什麼意思?」

  長者搖了搖頭,不回答海馬的疑問,反而拋出了另一個問題:

  「你知道今天幾月幾號嗎?」

  「……在我的次元,我的出發時間是八月一日。」

  面前人微笑:「很有敏感度的回答,但不是正確答案。」

  海馬皺眉:「你想說什麼。」

  「在你們所在的次元——也就是我們所謂的「現世」,今天是二〇二五年的八月二日,但那只是『表象』。」

  迎向社長的目光,長者睿智的雙眼裡沉澱著清明的疲憊。

  「而所謂的『真相』——或者該說是『真實』——則是:今天是第六十輪的六月四日。」

 

 

 

09. 那個沒有我的「未來」

 

  我總是在今天醒來,又在今天死去。

 

  睜開雙眼,遊戲眨了眨眼,快速跳下床,走向房間角落的穿衣鏡。

  二十四歲的他,看起來與高中的他相差不大——唯一的差別是,「那個人」不在了。

  「亞圖姆……」

  他低聲喚出思念的名字,而後拿起了床邊的名字項鍊。

  那是這個世界上僅有一條、只屬於武藤遊戲,但同時也屬於他心中的亞圖姆的、以古埃及文篆刻的銀飾項鍊。

  一如當年他們在亞圖姆的記憶裡尋找到的「王之名」,項鍊正面刻的是古埃及文的「亞圖姆」;而跟他們當年交給亞圖姆的那條所不同的是,遊戲手上的這一條,背面還刻上了自己的名字。

  亞圖姆與遊戲。

  他們就像這條項鍊一般。一體兩面,卻永遠碰觸不到真實的對方。

 

  「亞圖姆……」

  低聲輕喚對方的名字,遊戲也下意識握緊了項鍊。

  普拉納事件至今也過了六年,在那時彼此靜靜相望之後,他就不曾再見過亞圖姆。

  畢竟亞圖姆是神明、已前往了專屬於他的未來。

  無論別離的痛苦如何椎心,只要想到這句話,遊戲就能感到些許安慰。

  那個人是如此的耀眼,理應走向光明璀璨的未來。

  即使那份未來自己無法參與。

  這個念頭閃過腦海時,遊戲又感覺胸口刺痛起來。他抓緊衣領,痛苦地喘息著。就在這時,他的手機發出提示音。他拿起手機,定睛一看。

  是杏子發來的生日祝福。

  『遊戲,生日快樂!抱歉這次因為卡到公演,沒辦法回去幫你慶祝……但我有買給你的禮物哦!下次見面時交給你吧,也祝你有個開開心心的生日!』

  『ps. 話雖這麼說,我還是有訂回日本的機票啦,雖然沒辦法趕在你生日當天抵達,但見了面一定要好好聊聊喔!』

  明明是溫馨而充滿暖意的祝福,讀完訊息的遊戲卻打了個寒顫,一下子感覺全身從頭冷到腳。

  這不是他第一次閱讀這段訊息。

  不,正確來說,這跟他第一次閱讀到的「這段訊息」,內容不太一樣。

 

  ——遊戲……對不起……對不起……

  ——我取消公演回來找你了,你睜開眼睛看看我、看看我帶來的禮物,好嗎?

  ——遊戲!是個爺們就別輸給病魔啊!!

  ——城之內你冷靜點,別在病房吵鬧。

  ——啊?難道我們在病房默哀,遊戲就會醒來嗎??連最先進的科技都束手無策了,此刻難道不該相信我們「羈絆」的力量嗎!?

  ——兄長大人已經前往冥界了,如果順利的話,應該能像上一次一樣,全身而退、並且把遊戲給帶回來才是……

  ——啊?你的意思是「是亞圖姆害死遊戲的」嗎?混帳!那傢伙才不會幹這種事!!

  ——全部都先給我冷靜下來!在病房吵成這樣成何體統!?幫不上忙的傢伙,要吵就出去外面吵!

  ——舞……

  ——孔雀舞……

 

  熟悉的聲音流入他的腦中,一句句的話語就像五線譜般,在他的腦海中譜出了一幅景象。遊戲睜大了眼,大口喘息起來。

  ……他想起來了,全部的一切。

 

 

 

10. 永不結束的六月四日

 

  最開始,是他在公司為了隔天即將面市的新遊戲而加班到昏天暗地時,濃重的睏意被手機的提示音彈淡,他才注意到有這段訊息。

  如果不是杏子提醒,他都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才這樣想著,下一刻他的意識就斷電了。

  完全陷入黑暗的他,不知道沉眠了多久,才終於得以再次甦醒。

  但他醒來的地點不是辦公室也不是病床,而是自己所住公寓的床上。

  『又是那個夢……』

  回憶中的他半恍惚地地說著,但到底是怎樣的夢,現在的他卻完全想不起來了。

 

 

 

 

  全身顫慄不已,遊戲抱緊了自己發抖的身體,緩緩地蹲跪下來。

  他終於記起來了,本來應該是很重要的、「夢」的內容。

  ……為什麼他會忘記呢?他本來就「不屬於這裡」啊。

  拚了命站起身,遊戲下一秒又跌坐回地上,手機摔在一旁,明明摔得很重,卻沒發出任何聲響。

  他想起來了。

  他不是第一次醒在「這裡」,「這裡」也不是他唯一清醒後身處的場所。

  ——他在原因不明的情況下,一次又一次地輪迴著自己的人生。

  時而是成人,就像今天一樣。這也許是他最貼近「現實」的站點。

  時而是少年或幼童——他都記得的,不如說他都想起來了。那些備受欺凌的過往、獨自吞下苦處的傷痛,還有一次又一次,不願意服輸,流著眼淚拚命拼千年積木的記憶。

  『另一個我!』

  在記憶中,他對著面容不清的對象這樣大喊。對方微微勾起嘴角。

  『不管你是誰……對我來說,你是相當重要的人。』

  那是他第一次從對方看著自己的臉上瞧見驚訝的面容,隨之而起的笑容也深深印在他的心中。

  『我把我的記憶都給你……』

  也許是感應到彼此的差異,又或者是別離的預感太早降臨,那一晚他哭得不能自已,而對方則輕輕捧上了他握著千年積木的雙手,許下了「永遠」的誓言。

  然而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夥伴,你接受戰鬥儀式的勇氣,指引出我該走的道路——』

  『我已經,不再是另一個你了。而你,你就是你自己!名叫武藤遊戲,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人!』

 

  是的,是自己親手斬斷了「永遠」的誓言。

 

  『守護冥界之門的烏賈托眼,藉由戰鬥儀式,辨別出王的靈魂是真的——王的靈魂在現世徘徊了三千年,這一刻,冥界之門就要迎接他了。』

 

  那時的他淚流滿面,卻說不出任何挽留對方的話。

  即使許下了諾言,約定「我絕對不會忘記你」,現在卻淪落到這副模樣。

 

  ——我總是在今天醒來,又在今天死去。

  是的,就是這樣。

  每天早上帶著思念和期盼醒過來,卻在每天晚上被滿滿的失望摁回被窩。

  亞圖姆已經離開了。

  離開了他的心,也永遠地離開了他所能接觸到的一切。

  ……明明那時候還和他一起、接受朋友們快快樂樂的慶生,為什麼最後會變成這樣?

  我好想你、好想你啊……

  用力道大到發顫的雙手握著手機,遊戲咬緊了牙根,卻阻止不了不斷從雙眼滑下的淚水。

  早就知道彼此本該踏上不同的道路,為什麼此刻的自己卻這麼痛、這麼悔恨呢………

  「亞圖姆、亞圖姆……」

  在哭泣中斷斷續續呼喊著那個對自己來說最重要的存在,遊戲卻驚覺,自己竟然連對方的長相都想不起來了。為什麼、為什麼……?我不要啊……

  只有記憶也好。

  拜託,就算只留記憶給我也罷,拜託你、不要離開我……

  哭到整個人癱倒,意識模糊的此刻,他只聽見周遭警鈴大作,環境漸漸變成了火場,然而他卻沒有任何逃離的力氣了。

  這樣也好。

  只要我死了,就能再見到你了吧?

  亞圖姆。

 

 

 

11. 徒勞無功的美夢

 

  『只要我死了,就能再見到你了吧?』

  『亞圖姆。』

  不對。

  不該是這樣的。

  穿越重重烈焰,亞圖姆在皮膚被夢的餘燼給燒得滋滋作響時也猛然發出大吼。

  「夥伴!!!!!!!」

  儘管他所呼喚之人早已失去意識,但他們之間的信物——那條刻著雙人名字的項鍊——卻爆出了光芒。鎖定了夥伴所在之處。同時間他的額飾也亮了起來。

  ——他想起來了。

  不對,不如說他終於發現了。

  自己一直以來,都在做「徒勞無功的美夢」。

  『升維為神並不像凡人以為的那麼輕鬆,你確定你做好準備了嗎?』

  當年,在步入那扇通往冥界的大門後,曾有道聲音這樣問他。

  『「……我不確定我能不能成為合格的神,我只知道,我有一定要守護的對象。」』

  啊啊,是這樣啊。

  在心中默念當年自己給出的答案,亞圖姆也斂下了眼,如釋重負地笑了起來。

  這樣一切都說得通了。

 

  為什麼自己老是在「拯救」夥伴,被「救出來」的夥伴卻越來越走向死胡同。

  為什麼夥伴老是醒在不同的人生階段,卻始終找不到自己。

  為什麼他窮盡宇宙的能量,弄到現世災變四起,夥伴的生活卻始終不受到影響。

  『是的,你發現了。』

  當初聽過的聲音再次在腦中響起,這次帶了些無奈,也染著些調侃:

  『你們都身處在對方的「夢」中。』

  『你一次次拯救的,並不是武藤遊戲本人——而是他的夢所投影出的「影子」。』

  亞圖姆轉過頭,看見原先他欲拯救的人如同數據資料般漸漸裂解,而名字項鍊則持續發著光芒,並在光芒與他的額飾連接時逐漸變大變形,最終化成了少年武藤遊戲的面貌。

  『去迎接你的歸處吧,法老王——不,夕陽之神,亞圖姆。』

  緩緩抱緊了最重要之人,亞圖姆在感受到對方細微的呼吸正搔著自己的脖頸時,才終於漸漸放下緊繃的心情。

  『你們的「夢境」已完全疊合,是時候出去、開創新的可能性了。』

  以披風裹起傷痕累累的夥伴,亞圖姆抱緊了懷中人,愛憐地在對方額上落下一吻。

  要出去了哦,夥伴。

  從這個、長到希望都化為詛咒的、永不結束的美夢和噩夢的輪迴中。

  大火持續騰燒著,漸漸燒出一個次元裂口。亞圖姆一腳踏入其中,又將懷中人攬得更緊了些。

  無論出去以後等待著我們的是什麼,我都無所畏懼。

 

 

 

12. 想「讓他幸福」

 

  「是記憶錯位造成的時空裂縫。」

  在亞圖姆終於破解幻境、將昏迷的遊戲帶回冥界時,瑪哈特的調查也有了新進展。

  「由於您一直阻攔武藤遊戲大人的死亡,過多的時空回溯擾亂了整個宇宙的能量平衡,也……」

  嚥了口唾液,瑪哈特迎向亞圖姆的視線:「也影響了您本該純淨的魂。」

  輕輕撫著摯愛之人的臉龐,亞圖姆頭也沒抬地答:

  「夥伴在哪,我的魂就在哪。」

  「可是王——」

  「夠了。」

  摘下千年積木,亞圖姆將之放入遊戲逐漸冰冷的雙手中,額飾上的荷魯斯之眼和千年積木同時綻出光芒。眾人驚呼。

  「王!」

  「王!您萬萬不可將自己的魂分給他!」

  「王子!您自己的魂現在也是受汙染的狀態,分給遊戲大人的話,他會更難醒來的!!」

  「不會的。」

  相較於慌亂的眾人,亞圖姆的聲音十分堅定,內心也意外地平靜。

  「我的魂就是夥伴的魂——你們所謂的『汙染』,只是我們的魂在呼喚對方時所產生的震盪。」

  彷彿剛從無盡的夢中清醒,此刻的亞圖姆雙眼清明無比:

  「正如同夥伴將我從三千年的徘徊中拯救出來,現在,換我來喚醒在夢與夢中輪迴著生與死的夥伴了。」

  「王……」「法老王……」

  啪!

  清脆的巴掌聲讓眾人一驚,亞圖姆的額飾和千年積木的光芒也趨緩許多,但能量仍透過光芒,不斷流入遊戲體內。

  「你想當你的『神』我沒意見,但你想過遊戲醒來後,知道你這樣一次次為他捨身的感想嗎?」

  「……真想不到還有決鬥以外的事能把你吹來。」

  抹了下被摑紅的臉,亞圖姆啐了一口,瞪向剛剛對自己動手的人。

  「如果不是你讓夥伴工作到過勞,他現在會這樣嗎?」

  「哈,你這個三天兩頭在干擾他的人生的『神明大人』好意思說這句話?如果不是你一直想『讓他幸福』,遊戲會淪落成現在的樣子嗎?」

  「王子,不好了。」

  一道憂心的嗓音打斷火花四射的爭執,大家的目光投向正為遊戲施術的瑪娜和瑪哈特。不同於身旁汗流浹背、眉頭緊蹙的師傅,女孩抬起眼,原先清澈的雙瞳現在滿是無助。

  「武藤遊戲大人……陷到夢的深淵裡去了。」

 

 

 

13. 夢的深淵

 

  當遊戲再次張開眼睛,眼前是純然的黑暗。

  他眨了眨眼,確定不是自己沒睜開眼,而後歪了歪頭,嘗試往前踏出第一步——

  但他一挪動腳,就跌倒了。

  不是直接摔在地面,他感覺自己跌在某些高度不同的物品上。

  「唔……到底是……?」

  他又眨了眨眼,這次地面開始泛出繁星點點般的光芒——但照耀出的景色卻讓他大吃一驚。

  在他的周圍,鋪滿了各式各樣的「自己」。

  有的閉上了眼,面容安詳;但也有的彷彿死不瞑目,大睜著空洞卻寫滿痛楚的雙眼;更多的是雙眼半斂,表情虛無的空殼。過於魔幻的場景深深震撼了他,以至於他很篤定:現在一定是在做夢。

  但是,他找不到夢的出口。

  正當他慌亂無比時,腦中突然雷劈般閃過一句話:

  ——我總是在今天醒來,又在今天死去。

  ……對,他想起來了。

  他知道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神似自己的空殼了。

  他想起自己跟某人約定了「絕不會輸」,也記起了那個人為了這份約定,一次又一次地穿越時空,把破碎的、絕望的、虛無的他,給一次次拼了回來。

  就像他當年拼千年積木一樣,不屈不撓、決心如鋼似鐵。

  ……他早該想起來的,為什麼會忘記呢?

  『你醒過來了。』

  在他的雙眼被淚水浸濕之際,一道聲音穿過他的耳朵,又像直接從他腦中響起。遊戲轉過頭,周遭除了他的空殼,沒有別人。

  『歡迎你,「覺醒」的武藤遊戲。』

  這次聲音明確地直接從他腦中響起,但令他意外的是,他竟然沒有任何的不適或抗拒。

  「請問你是……?」

  『嗯,這是個好問題。』

  那道嗓音聽起來帶了些笑意,原先還在發顫的遊戲瞬間被暖黃色的光點包圍,他突然覺得不冷了、心情也平靜不少。

  『整個宇宙終於要走出六月四日的輪迴了。』

  「六月四日……?」

  遊戲有些恍惚,下一刻又猛然驚醒:「請請請問、我昏過去後,睡了多久?」

  『首先,嚴格說起來,你不是昏迷,是死亡。』

  那道聲音揭示的真相令他一愣,還未等他反應過來,溫潤而低沉的嗓音又接續:『因為有個人希望你「不要死」,所以整個世界陷入了一次又一次、如同鑽牛角尖般的時空循環。』

  時空循環……他記得以前看過類似的動畫作品,原來在現實上,是真的可能發生、或者說能夠實現的嗎?

  至於那個「希望自己不要死」的人……

  遊戲心口一陣抽痛,淚水自雙眸流下,胸口的衣襟瞬間發亮飄浮起來。他伸手探入領子,掏出他無比熟悉、此刻卻綻放著陌生但異常溫暖光芒的名字項鍊。

  果然是亞圖姆。

  他莫名鬆了口氣,鼻子和眼角卻再次酸澀起來。

  好傻啊,亞圖姆。

  明明自己死後就可以和他相聚了,為什麼要這樣、一次又一次地阻攔自己的死亡呢……

 

  『您這樣,只是在折磨您和他而已。』

  『……我只是希望他來到我面前時,不帶任何憾恨。』

 

  『由於您一直阻攔武藤遊戲大人的死亡,過多的時空回溯擾亂了整個宇宙的能量平衡,也……影響了您本該純淨的魂。』

  『夥伴在哪,我的魂就在哪。』

 

  『王!您萬萬不可將自己的魂分給他!』

  『王子!您自己的魂現在也是受汙染的狀態,分給遊戲大人的話,他會更難醒來的!!』

  『我的魂就是夥伴的魂——你們所謂的「汙染」,只是我們的魂在呼喚對方時所產生的震盪。』

  『正如同夥伴將我從三千年的徘徊中拯救出來,現在,換我來喚醒在夢與夢中輪迴著生與死的夥伴了。』

 

  『你想當你的『神』我沒意見,但你想過遊戲醒來後,知道你這樣一次次為他捨身的感想嗎?』

  『……真想不到還有決鬥以外的事能把你吹來。如果不是你讓夥伴工作到過勞,他現在會這樣嗎?』

  『哈,你這個三天兩頭在干擾他的人生的『神明大人』好意思說這句話?如果不是你一直想「讓他幸福」,遊戲會淪落成現在的樣子嗎?』

 

 

  夠了。

  遊戲跪了下來,捧著還在發光、並且將源源不絕的暖意和記憶渡入他體內的項鍊,全身顫抖地嚎哭起來。

  你真的好傻。

  好傻啊,亞圖姆……

  笨蛋。最討厭你了。

  ……但是也最喜歡你了。

  夠了,已經不需要你再救我了。

 

  ——這一次,輪到我來救你。

 

  隨著這個念頭閃現,另一件他熟悉的物品也憑空出現在他的眼前。

  「黃金櫃……」

  他走向前,捧住漂浮在其中的黃金櫃,本能地感受到蓋緊的櫃子裡有什麼東西。他輕輕打開蓋了,睜大了眼。

  「死者……所生?」

  『嗯。』

  他腦內的聲音再度響起:『你記得的吧,當初你用黃金櫃封印的,並不是這張卡。』

  「嗯,當初我封印的是『死者蘇生』,但為什麼——」

  『世界——或者說、所有的「宇宙」和「次元」,正在發生變化。』

  「……因為我一次又一次被『復活』?」

  『正是。』

  那道聲音頓了一下,又接續:『按照原宇宙的常理,死者是不能蘇生的。』

  『無論等待著靈魂的,是下一次的轉生,亦或是無盡的虛無,死者本該都不能蘇生。』

  短暫的沉默後,那道聲音再次響起,這次語調裡帶著輕柔的喟嘆和敬意:

  『但你們打破了這項規則。』

  「我們……?不是亞圖姆……嗎?」

  那道嗓音笑了起來,『你們跨越時空的思念,以及為了彼此而活、絕對不想毀約的毅力,已經為這個舊宇宙打開了新的裂口。』

  「新的裂口?」

  那道聲音長嘆一聲,再次開口時,帶著無奈又堅決笑意:

  『全世界——不,正確的說法是,全宇宙要準備升維了。』

  「升維?那到底是——」

  『簡言之,死者無法蘇生,不再是宇宙中最重要的鐵律了。』

  聲音一頓,再次開口時,帶著滿足和期盼:

  『雖然我們也不能肯定未來的一切會如何,但我的直覺告訴我,那會是個比現在的世界、現在的宇宙,更加溫柔、更適合一切存在的未來。』

  更加溫柔、更適合一切存在的未來……嗎?

  遊戲盯著手中的「死者所生」,腦中彷彿有什麼想法漸漸成形。

  『話說回來,這些屬於你的「記憶」,你打算怎麼辦?』

  「欸?……這些、都是……我的……記憶?」

  『是的。』

  對方微笑,又帶著些感慨。

  『記憶,是座墳場。』

  遊戲環視四周,似乎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但他來不及開口,對方又道:

  『但只要你願意,這裡也能成為神殿。』

  將墳場化作神殿?

  他總覺得自己隱約懂對方的意思,卻又不是很清楚該怎麼操作。

  『不需要馬上行動,但是,』

  對方頓了一下,緩緩續道:

  『當你願意開始與過往自我對話,那些你失落、否認、遺忘的心,也將會一一被喚醒。』

  就在此時,他手中的「死者所生」、黃金櫃,和他胸前的項鍊也一齊亮了起來。溫柔似水的鵝黃色光芒一一附在他周圍的「記憶」上,遊戲看著那些自己彷彿終於擁有魂魄般,一個個恢復了清明的眼神,他們全部站了起來,將遊戲本人包圍在中間。

  『從今以後,你不再是「王之器」,而是能與王並肩同行的、「未來」。』

  他手中的「死者所生」猛然一亮,周遭的所有「記憶」瞬間遁入黃金盒內,盒上的荷魯斯之眼爆出光陣,在倏然爆亮的環境中,將他吸了進去。

 

 

 

14. 夢醒之時

 

  『……失落的願望,被翻轉成新的創世之光了。』

  「咦?」「瑪娜,你還好嗎?怎——啊、」

  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原先被亞圖姆抱著的、遊戲的「空殼」開始綻出光芒。不同於神性治癒的鵝黃色光點,現在浮在遊戲周身的、是堅定似火,又冷靜似海的紫紅色光流。

  「夥伴……」

  看著最重要的存在在光芒中漸漸飄浮起來,亞圖姆也感應到,某種心曠神怡的能量正透過夥伴逆向流回他自身。他的身體、他的靈魂,都彷彿被這全新的能量給吞沒。

  但是,不討厭,還有些懷念。

  『等待逾千年的鎖和鑰匙啊,我以冥界使者之名,命令你們在此現出原形,即刻相認。』

  彷彿陷入通靈狀態的瑪娜徐徐說完,空靈的嗓音就像某種驅散幻象的光,一瞬間照亮了死氣沉沉的宮殿。本來彷彿只是幻影的陽光一下子有了溫度,變得溫暖的空間裡開始流淌一陣又一陣的清香,神官們手中的千年神氣也輪番閃起光芒,直到亞圖姆猶猶豫豫地觸上遊戲懷中的千年積木。

  「哇!」

  黃金櫃憑空出現在亞圖姆的另一只手上,與此同時遊戲也睜開了眼。

  「夥——」

  「遊戲大人!」「遊戲大人清醒了!!」「你還好嗎?剛剛的你——」

  「「你們都給我冷靜。」」

  同時響起的兩道嗓音抑住了浮動的眾人,瑟特海馬這兩位發話者則互相對看一眼,又帶著傲氣同時撇過頭去。

  「瑪娜、瑪娜!」

  「……咦?師傅大人,我剛剛——」

  一只大手拍了拍女孩的頭,又揉了揉她的髮。

  「歡迎回來,做得好,瑪娜。」

  「咦?我剛剛……」

  「高維存在透過你,喚醒了陷溺於夢的深淵的遊戲大人。」瑪哈特微笑開口,帶著明顯的讚賞。

  「不對,她並不是被附身,而是承接了更高次元的言語。」亞圖姆糾正,同時也投去一記感激的眼神。

  「咦?欸?……等等,那遊戲大人——」

  「雖然不知道算不算是第一次見面不過——您好,我是武藤遊戲。」

  「哇哇哇,王子!!!快叫遊戲大人不要用敬語!!」

  看到臉頰爆紅,整個人陷入混亂的瑪娜,在場大部分的人都笑了起來——惟有一個人例外。那唯一的例外之人穿過神官群,徑直走到遊戲面前。

  「醒來了就跟我回去。」海馬瀨人直接一手握住遊戲的腕。

  「欸」

  「放開你的髒手,人類。遊戲大人從身體到靈魂,都屬於我們的王。」一位神似爺爺——遊戲記得對方叫做「西蒙」——的神官,拍掉了握著他手腕上的手。

  「欸」

  一雙手從他身後環住了他,遊戲一驚,便在猛然的抽氣中嗅到了滿滿熟悉、又比過往清新了些的氣息。

  「雖然我不打算讓夥伴莫名死亡,但也不該是由你這個讓夥伴差點過勞死的人來將夥伴帶回去。」

  「呃、」

  「那好,既然你對遊戲這麼執著,乾脆跟著他一起回到現世如何?以海馬娛樂集團現有的規模和資源,完全可以幫你另外打造一副身體,順帶幫你創個身分證。」

  「那種東西,我自己便可處理。」

  「你這傢伙……」

  咬緊牙齒,下一秒海馬就勃然大怒地開口:

  「老老實實承認你愛遊戲愛得受不了是會死嗎?既要他『幸福』,又要他『不死』——」

  挑了挑眉,海馬怒極反笑:

  「這樣你才可以順理成章『拯救』,或者該說『擁有』他?對吧。」

  瞪著眼前靜靜燃燒怒意的紅眸,海馬勾起嘴角,加碼挑釁:

  「你不過是用『愛』當理由,把他綁在你創造出來的『天堂』裡,然後說那是『幸福』。」

  「哇塞!第一次有人說出我們想說但一直不敢說出來的話……」

  「瑪娜,講太大聲了……」

  「呃、」

  意識到自己變成眾人的目光焦點,女孩縮了縮肩膀,小小聲開口:「對、對不起……」

  「無須道歉。女孩,你說的是事實。」

  「呃」雖然被稱讚了,但怎麼覺得很讓人火大?

  「夠了。」

  從眾神官中走出,握著千年錫杖,皺著眉的瑟特向遊戲發話:「先問問當事人怎麼想吧。」

  「啊?」

  因為精神上還很疲累,剛剛其實在大家爭吵時處於放空狀態的遊戲突然被點名,一下子困惑又完全狀況外的反應,反而讓緊繃的場面在沉默的幾秒後,被大家的低笑聲淹沒。

  「呃……抱歉,可以再重複一次您的問題嗎?」

  「不用了。」

  雖然表情仍略顯嚴峻,但唇角已帶了一些笑意的瑟特開口:

  「我想我們已經知道答案了。」

  「呃?」什麼答案?

  「就是王子和遊戲大人您二位根——本互相喜歡得要死,卻又不肯承認。」

  「瑪娜……」

  「說得好,瑪娜。」

  「嘿嘿。」難得被師傅誇獎,瑪娜吐了吐舌,回敬對方一個大拇指。

  「呃、不是……」

  本來想說「不是這樣說」的遊戲,在注意到亞圖姆開始變得失落的眼神時,急忙改口:「但是、我是說但是、就算……呃……」

  大腦自動省略了「本來以為是自己單相思,結果沒想到亞圖姆也是這樣」的事實,遊戲接續開口:「但亞圖姆已經是『神』了,本來就不該……」

  意識到摟著自己的手臂有些不爽地收緊,遊戲頓了好一陣子,才低下頭緩緩開口:「……我只是覺得,他理當擁有屬於他的、光輝璀璨的未來。」

  「……如果我說,『那並不是我想要的未來』呢?」

  「欸?」

  在遊戲發出驚嘆的同時,他的胸口、黃金櫃和千年積木,還有王的胸口也同時亮了起來。他和亞圖姆從衣領中掏出名字項鍊——遊戲在意識到面向大家的一面正是自己名字的古埃及文時,後知後覺地羞恥起來。但下一刻,那些文字便發出光芒,淡紫色的光點漸漸轉綠,而後形成了一張卡牌。

  「「死者蘇生……」」

  他和亞圖姆同時唸出那張卡牌的名字,而後相互看了一眼。遊戲在此刻想起先前的夢,不禁「啊」了一聲。

  「怎麼了?」

  面對亞圖姆的詢問,遊戲微微皺眉,不太確定地開口:

  「『記憶是座墳場,但也能化成為神殿』……?」

  『正確答案。』

  回應遊戲不確定的語句的,是他在夢中聽過的沉靜嗓音。與此同時那張「死者蘇生」也被黃金櫃吸收進去,遊戲將蓋子掀開,只見「死者蘇生」和「死者所生」靜靜地躺在一起,一閃一閃地發著光芒。

  「啊」

  遊戲抬起頭,正好見證亞圖姆手上項鍊原先空白的那面,開始顯現出自己的名字。

  一記響指憑空出聲,環境瞬間換成了KC大樓最頂層的會議室。大部分的神官都跌坐在柔軟的椅子上,只有遊戲的身下是亞圖姆的大腿。

  「欸……」

  他有點害羞地戳了戳亞圖姆,但抱著他的人不為所動,甚至還將他更抱緊了一些。

  「畢竟您們互相追尋、錯過那麼多次,現在就讓王子抱著您吧。我想大家不會介意的。」

  呃,但是我介意……

  面對瑪娜明亮又和善的笑容,遊戲猶豫了片刻,還是把話吞了回去。

  「這場賭局,是我贏了。」

  欸?

  張望了一會,遊戲才意識到亞圖姆是在跟漂浮在會議桌中心的光點說話。說也奇怪,當他的視線定焦在光點上時,整個人立即平靜了不少。

  『我們沒料到這個結局,但——做得好,武藤遊戲、以及亞圖姆。』

  不同於一臉理所當然的亞圖姆,陷入困惑的遊戲正想開口,那道嗓音又接續:

  『好好謝謝海馬瀨人吧,是他幫你們爭取了相對輕鬆的「規則」。』

  「規則?」

  『嗯,對價的規則。』

  那道嗓音一頓,又續道:『照原本的規則——也就是遊戲走向——而言,本來應該是亞圖姆要救出陷入夢境深淵的你,遊戲才算結束。』

  「呃,但是……」

  沉靜的笑聲打斷遊戲遲疑的話語,逕自接續:『但是你「覺醒」了,甚至不惜代價,想從「被拯救的人」轉成「拯救神的人」——』

  聲音一頓,再開口時帶著激賞:

  『你所展現的超凡意志,以及跨越時空、未曾遺忘的思念與愛,讓我們認識了你是怎樣的人,而且、』

  那道聲音笑了出來,輕快地接續:『難怪亞圖姆被你迷得神魂顛倒,連神位都不想要了。』

  「欸」「呃」

  被點名的兩人互看一眼,率先移開目光的是亞圖姆,而遊戲則在後知後覺笑出來之後,親吻了亞圖姆泛紅的耳根。

  「!!夥伴你這樣是犯規!」

  「嗯咳,正在放閃曬恩愛的兩位大人,容我提醒一下,現在還在高維跟我們與現世交涉的階段。」

  「意思是我們還在夢境中嗎?」遊戲提問。

  「不完全是。我們現在是在『天界—冥界—現世』三界交會之處……解釋起來有點複雜,就請遊戲大人當作我們正在做一場『白日夢』吧。」

  掛著閃亮的笑容卻吐出了個爛建議,發話的瑪哈特隨即被瑪娜搥了一下。

  「不用說得那麼複雜。簡單來說,我們現在在討論您們——也就是王子和遊戲大人——的去向。」

  「去向?」

  遊戲歪了歪頭,突地想起一件事而轉向海馬:「那個那個那個、本來六月五日要發布的記者會——」

  頂著眾人無奈又惱怒的眼光,海馬在一堆「你看吧果然就是你害遊戲過勞死」的視線中,平靜開口:「已經處理完畢了,遊戲推出後的風評很好,也連帶帶動本公司股價上漲。」

  「你想說的就只有這樣嗎?」

  冷冷回瞪滿懷怒意的紅眸,海馬開口:「不然呢,難道我還得為讓遊戲『一直做夢、醒不過來』這件事道歉嗎?」

  挑起嘴角,海馬冷冷地掃了眾人一眼:「遊戲結束了,也該還他們兩人相應的『未來』吧。」

  銀鈴般的笑聲再度於眾人的腦中響起,接著又是一記響指,原先穿著法老王裝的亞圖姆,瞬間換上了符合「現世」的衣著。

  「哇……王子,你這樣穿好好看喔!」

  瑪娜直接的讚美讓來不及反應的亞圖姆有些困窘,他抬起頭看向遊戲,在注意到對方呆愣幾秒後匆忙撇開的視線時,笑了出來。

  「你就跟遊戲一起住吧。身體交給你了,身分證那些的稍晚再給你。」

  雖然表現得像無視海馬的話語,亞圖姆還是伸展了一下身體。比自己想像中的輕盈且好操控,簡直就像真人的肉體——

  「……你是不是有偷偷蒐集夥伴的DNA資訊。」

  雖然句子的形式是問句,但問的人語氣卻很篤定。亞圖姆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卻在即將發火前被遊戲親吻了。

  「唔、夥伴……!!」

  「那是他跟高維存在們討價還價後背負的責任之一。」

  遊戲眨眨眼,而後低下頭,小聲續道:「他們說,這樣我們的身體才會……比較契合。」

  比較契合。

  喃喃地重複了一遍關鍵詞。顯然沒那麼笨的法老一瞬間就決定原諒這件本來對他來說嚴重冒犯夥伴尊嚴和底線的問題。更何況夥伴本人非但不介意,反而好像……有點期待?

  「我只是,呃、」

  有些彆扭的抓了抓臉,遊戲在眾人目光聚過來時又低下頭,聲音變得微弱許多:

  「我只是在想,自己值得讓亞圖姆放棄神格、放下他原本應當璀璨的未來嗎?」

  此話一出,不僅海馬瀨人翻了個白眼,連周遭的神官們都露出了同情或哀憫的目光——當然,對象是他們的王。

  『你們相愛相思得死去活來,結果武藤遊戲大人竟然還會有這樣的念頭?』

  清楚讀到大家的心聲,亞圖姆搔了搔頭,下一刻就毫不猶豫地擁抱住遊戲。

  「哇!怎、怎麼了突然?……亞圖姆?」

  「當年,是夥伴在『永遠』和『未來』間,引導出了我的道路。」

  遊戲睜大了眼,雖然看不見頰邊人現在的表情,但他也回抱住對方,靜靜地點了點頭。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這兩個選項,可以不是二選一的選擇題?」

  「欸?」

  又將對方抱緊了些,亞圖姆從衣料中傳出來的聲音有些沉悶:「你當時告訴我:死者不能蘇生,所以我走向了未來,成為了『神』。但是——」

  發話人一頓,再開口時,嗓音裡同時染上了遺憾和諒解。

 

  「那不是我所期待的未來。」

 

  遊戲睜大了眼,他在亞圖姆的懷中揪緊了對方衣服,淚水奪眶而出時也終於哭出了聲。

  對不起,對不起……

  他就像跳針的機械般,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能刺穿靈魂深處的愧歉。不僅僅是對著亞圖姆,也向當年被自己扼殺的期待道歉。

  是的,他明明知道,從那晚許下諾言開始,亞圖姆就不曾打算背棄那份「約定」,而自己卻用自以為是的「最佳選擇」,同時困住了他們兩個人。

  但是,現在注意到,還不算太遲。

  在永恆的噩夢與美夢重疊的瞬間,記憶的墳場也開啟了新的道路——不是追悼,而是懷著那些憾念也能持續前行的新路。

  「夥伴……」

  亞圖姆的唇湊了上來,那是遊戲第一次體會如此熱切而深情的吻。彷彿要將一切的遺憾與錯誤全都吻去般,仔細而虔誠的吻。他閉上雙眼,放鬆而放肆地回應起對方的情感。

  「終於要天亮了……」

  不知是誰輕輕開口。開始轉灰的天色已然透出些早晨的氣息,除了正熱烈接吻中的兩人外的眾人皆長舒了一口氣。

  遊戲結束了。

  他們失去一位神祇,卻換到緊緊相合的一對心。

 

 

 

15. 終局之後的開始

 

  亞圖姆住進了遊戲的家。

  本來略顯空曠的客廳、過大的雙人床,還有遊戲幾乎用不到的廚房,一下子都變得適得其所,甚至「適合」得太剛好了。這一切不禁讓遊戲懷疑,海馬一開始把這間住所交給他,就是在等待亞圖姆遲早的回歸。

  『我都已經放棄了,海馬你卻始終相信著他呢!』

  當年對抗藍神的記憶又浮上心頭,直至此刻遊戲才真真正正地意識到,阻擋他們碰面的並非生與死,也不是命運的教條,而是自己「拒絕去相信可能性」的心。

  亞圖姆並不是「不在了」,只是「不存在於被他否定的可能中」。

  一顆毛茸茸的頭蹭了上來,與此同時遊戲的腰也被環住。

  「在想什麼?」

  「嗯……」

  在想海馬也許某些層面上比我更了解你。遊戲在心中暗忖。當然,這麼煞風景的話他並不會講出來,所以他的思緒繞了繞,停駐在一個日常又帶點撒嬌的話題上:「在想我今天比你早起,所以還沒索到早安吻唔——」

  十幾秒的唇舌交纏差點勾走了遊戲的魂魄,直到他拍擊戀人,對方才依依不捨地放開他。

  「你是想要吻我,還是想要吻死我!?」

  「這個嘛……」

  亞圖姆一臉正色地考慮,然後十足認真地開口:「如果我說都很想,你打算怎麼辦?」

  「……謝謝這位誠實的決鬥者。為了獎勵你的誠實與勇敢,今天要和海馬交涉的企劃就交給你了。」

  「欸欸怎麼這樣——!」

  無視身後人的抗議,遊戲收拾好碗盤便回到客廳,繼續整理起今天要討論的提案和報表;與此同時亞圖姆也毫不客氣地做足夥伴專屬的黏人精,整個人趴掛在遊戲身上,並在對方後頸的領口深處印下多個吻痕。

  「……你這樣我沒辦法專心作業。」

  「那夥伴就專心吻我!」

  …………

  無言地面對眼前一臉認真、彷彿還有狗尾巴在瘋狂搖動的伴侶,遊戲既想笑又覺得無奈。明明亞圖姆以前不是這樣的個性的。

  但是,他們現今的互動、與亞圖姆未曾展現過的樣貌,正是他們攜手贏下「未來」的證明。

  回到現世的亞圖姆有些時候確實過於黏人了些(當然,對象僅限武藤遊戲),但一想到對方先前經歷的總總,遊戲滾到嘴邊的抱怨總是會自動消失。

  畢竟是他和他、一同費了那麼大的力氣,好不容易才抱回的「雙贏」。

  放棄了神格的亞圖姆,並非完全轉生為「一般人」。由於其優秀的統領和謀劃能力,冥界的神官們還是常常來找他商討事情——結果就是海馬娛樂集團莫名其妙多了個慈善基金會。

  『依靠人類——不,正確來說,依靠「金錢」的力量,還是方便有效率多了。』

  上次瑪哈特在臨走前不禁如此微笑感嘆著,雖然遊戲只能感覺到海馬憤怒得想狠狠折斷對方豎起的大拇指。

  「除了能帶給孩子歡笑,更能拯救那些弱勢的孩童,這樣不好嗎?」

  「那傢伙只是不想搞得像替他爸還債吧。」

  「唔!」

  本來累癱的某社長瞬間拍桌而起:「來決鬥吧亞圖姆,賭上你我的尊嚴!!」

  「啊?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只要在整理好的文件上打勾簽名就好了嗎?」

  豎起三根手指,亞圖姆一一點名:「颱風剛過去的地方還缺乏完整的修繕計畫——雖然我的建議是趁機都更,但估計提出來會跟當地的居民有一陣拉扯;還有,上次你說要開發的手機遊戲馬上就要公測了,我跟夥伴會有忙不完的任務。」

  抿了抿唇,亞圖姆犀利地指出第三點:「最後,你的白龍牌組不強化的話,敵不過我剛更新的龍騎士牌組。」

  「你這傢伙……」

  趕在海馬爆炸前將戀人扯離辦公室,自動門一關上,裡面就傳出東西劈哩啪啦摔落的聲音,遊戲一悚,急忙拖著亞圖姆往電梯走。

  「夥伴,我是認真的,現階段的白龍牌組唔」

  「不是那個問題啦……」

  按下電梯按鈕,遊戲虛弱地靠上牆,任由脫力的雙腿緩緩將自己往下扯,下一刻就被人抱了起來。

  「夥伴的氣味好好聞。」

  「等、等等亞圖姆,這裡還是公開場合!!」

  「反正我們是眾所皆知的伴侶,沒問題吧?」

  「不、不是那個問題!!!」害羞爆炸的遊戲最終推開了戀人的臉,卻沒能自對方的懷抱中脫逃。

  「話說回來,」

  「嗯?」

  亞圖姆深深吸了口氣,又滿足嘆息:「能像現在這樣擁抱夥伴的身體、嗅聞夥伴專屬的氣味,這絕對是當年的我——不,就算升格為神之後,我也想像不到的未來吧……」

  本來以為對方想轉移話題,沒料到會是這樣的感嘆。遊戲一陣揪心,身體也下意識緩慢而用力地抱緊了對方。

  「都結束了。」

  「不對。」

  「嗯?」

  稍微拉開兩人的距離,亞圖姆深深看進遊戲的眼,揚起令人目眩神迷的笑容:

  「是『正要開始』才對,只屬於我們在一起後,才會展開的『未來』。」

  只屬於彼此在一起後,才會展開的未來……嗎?

  遊戲笑了出來,紫水晶般的眼眸閃著清亮的信任。

 

  真令人期待呢,這份無法量化、也無法預估的「未來」。

 

  彷彿一切的傷痛和苦難紛紛褪去,但彼此也深知,這並不是「終點」,而是新的起點。

  他們仍在磨合,不只是生活上、工作上,兩顆在幻夢中傷痕累累的心,終於成了填補彼此的最佳拼圖。

  「……也許,這正是高維們的旨意。」

  「嗯?」

  面對轉過來的夥伴,亞圖姆笑了笑,讓自己的猜測隨風而去的同時,也再次吻上對方。

  曾經孤單的深海呼喚終於抵達到對的人懷中,如今他們相視而笑,握緊了彼此的手。

  再也不會讓你孤單、再也不會任意決定「對你好的事」了。

  這是他們學到最深的教訓。

 

  ——我在最深的夢中呼喚你。

  而你,承接了完整的我。

 

  迎接自己的「半身」,從來只會哭泣的孤海之魂,也終於嶄露了燦爛的笑容。

  自此而往,不再是獨身一人。

  ——這是他們共同寫下的,新的開局。

 

 

a new start opens 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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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看也沒差的碎碎念]
寫得嘔心瀝血的一篇……
寫文這麼多年了,我還真想不到除了Essential外,還有文可以這麼折磨我(沒有誇飾)
算是在原作的世界觀上加了一些自設的世界觀,希望不會太難看懂><
 
本來想當今年暑假場出的本,但來不及之餘又覺得,這篇如果只有買本的人才能看到,那我太虧了(幹)
所以之後出本的話大概會收錄一些加筆再出(大概)

 

順便打個廣告,8/16(六)會參NiCE,在【I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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