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BGMCicada─湖面的盡頭 Lake's End

 

  武藤遊戲有換季病。

  說是病,倒也不是因為換季的溫差導致感冒那類。而是整個人會隨著季節的交替,而出現難以馴服的症狀。比方說像現在,夏末的尾端(啊其實應該算秋末了。但總是穿著短袖,倒一點也不覺得在跟秋天打交道),天氣終於漸漸轉涼,街上的人開始穿起了薄長袖薄外套,天色開始暗得越來越早。

  他不怕冷,但他的身體報時卻像體虛的長輩一樣準確。每到這個季節,心底潛伏的什麼就會蠢蠢欲動起來。

  那究竟是什麼呢?其實他也不是很確定。他只知道,跟一般人不同的是,他必須靠著藥物來抑制那個「什麼」,好讓自己的日常能夠持續地運轉下去。

  秋冬季對他來說比春夏季要顯得不那麼麻煩,儘管不吃藥的話起床會變得很艱難(有時他甚至睜開了眼,呆呆地感受不到身體裡有一絲能驅動自己的力量),但在藥物的輔助下,至少他能維持最低的基本機能。上班,下班,隨著電車擁擠的人群搖晃進如夢似幻的世界,又在踏入自己的住處時重新遁入無邊無際的灰色中。那曾經是藍色。即使到現在,偶爾也會變成令人滯悶的藍色。但大多數時候都是灰色。安靜的、沉寂的、不帶活力的,就如同這個季節的他。

  他有時會想,秋冬的他簡直就像童話故事裡長眠的公主。可能需要某個人喚醒──不過,也許這個世界上並沒有人有那種能力也說不定。倒不如說沒有這種人才是正常的。就算真的有這種人存在……入社會好幾年的他也早已失去了伸手探索的勇氣。他有藥。藥不會背叛他。藥能讓他看起來正常。

  這樣就好了。

  但是,今年的情況不太一樣。

  往年的這個時刻他會開始從熱烈的夏天中沉寂下來,就像準備蜇伏冬眠的蟲。但今年不知怎麼搞地,卻恰恰相反。難以入眠的時刻越來越多,即使吃了藥他還是常常睜著眼毫無睡意。明明身體是疲憊的,精神卻一直很躁動。深夜裡總有不知哪家的狗在吠叫,伴著秒針聲聽起來更令人心煩。

  他的換季病終於進入了一個新的層次。和著溫開水吞下藥,他自暴自棄地想著。這種情況照理來說該跟主治醫生講,但……要講嗎?他又陷入猶豫。

  (那種躁動的感覺,跟春夏的浮躁又不太一樣。具體難以言明,但浸泡在其中的他能感覺到,確實跟每年春夏那種即將迎來高漲情緒的感受不同。)

  深夜裡狗還在叫著。戴上耳機,他把音樂調大聲些,腦中卻始終總有迷迷濛濛的吠叫聲,就像刮傷的CD片撥放起來那般不順。他最終又摘下耳機。

  如果這是一種前兆,或是來自什麼的呼喚,他希望能快速翻閱過過場的日子跳到結局。當然這只能存在於想像的冀望中。畢竟生活就是如此雜亂無章又破碎的東西。

  狗還在吠叫,他最終被疲憊迷迷糊糊地拉著,擱淺在夢境的岸邊。就像海浪來回沖刷著小石子那般發出細碎吵雜聲的夢。他睡得不是很深,最終又在灰濛濛的清晨內,回歸成灰色武藤遊戲。

  就跟夢境差不多,生活也是如此理所當然地往令人毫無頭緒的方向前進。一邊刷牙他一邊眨著惺忪的眼,還在緩慢預熱的腦袋突然蹦出這句話。

  是的,生活一直是如此。看似理所當然地進行,身處在其中的他卻對未來毫無頭緒。

  帶上大門,他理理領帶,拎著公事包,踏著與一般上班族無異的腳步混入人群。

  這時的他,還不知道他會在這個冬季撞見他的命運──如果命運的定義是能牽引著他往特定的軌跡上走,那麼那無疑地是他的命運。

  溫暖的、堅定的,如同錨一般厚實而重得令人安心的命運。

  等到那雙手開始消融秋冬浸蝕他的灰色,他最終會發現,這個季節日復一日、困擾著他的換季病、

  是來自靈魂相互牽引的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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