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7(高中生)× 25(高中老師)

* 背景設定在台灣,多時事(婚姻平權)梗注意

* 蔡依林─不一樣又怎樣

* 謝謝在第一線奮鬥的老師們

* For 12/26

BGM:宇多田光─二時間だけのバカンス (feat. 椎名林檎)、俺の彼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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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我妻子。』

  亞圖姆難以形容畫面中的中年婦女講出這句話時臉上的表情,他只知道影片結束後全班仍一片靜默,安靜得不像臨下課前的五分鐘。投影布從黑板前緩緩升起,老師走上講台的腳步聲在沉默中顯得特別清晰。

  「我知道,應該會有很多人疑惑我為什麼放這支MV,想問它跟國文課的關聯是什麼。」

  老師的聲音很輕,但亞圖姆知道,全班此時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講台上的人身上。紫色的眼眸環視過教室一圈後微微斂下,再抬起時,裡面盛滿了亞圖姆從未見過的堅定。

  「這個、是你們人生中,遲早要面對的課題。」

  同學間浮起一些細碎的話語聲,亞圖姆看見老師握著課本的手緊了緊。

  「我是,同性戀。」

 

 

 

 

  武藤遊戲,是亞圖姆進高中後,教授他們班到現在的科任老師。明明有個日文名字卻是國文課的老師,一開始常被同學戲謔,但一個月後,就沒有同學再拿這件事來開玩笑。

  雖然是日台混血兒,中文卻說得很標準,教課時也常常旁徵博引,能把枯燥的文言文教得生動有趣,教白話文和現代詩也總會準備令人驚喜的小活動;同學有疑問時,也總是很耐心地給予解答,是個相當認真的老師。言行斯文,外貌以男性來說算是頗清秀,雖然不是會跟同學打成一片的類型,但卻是很得學生愛戴的老師。亞圖姆還知道,班上不少女生,似乎也對老師抱持著超越師生關係的好感。

  所以老師出櫃那天,亞圖姆毫不意外,在班上的Line群組裡看見不少女同學慘叫。

  出櫃,嗎?

  其實連「出櫃」一詞,都是亞圖姆自老師的講解中習得的。他還記得當時的老師,雖然講話的聲音和表情都和平常差不多,但老師的手卻自始至終緊扣著國文課本,甚至有些微微顫抖。

  要向人「出櫃」,是一件這麼緊張的事嗎?

  亞圖姆曾試著去想像老師當時的心境,卻發現自己根本無從想像起。從小,自己身邊的朋友就只會討論哪個女生比較漂亮、胸部很大,男同學的群組裡也總是時不時就跳出某某A片或哪個A片女星相關的訊息,注意女生、對女生有慾望,對他來說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也因為這樣,他更難以想像會喜歡上同性,是出於怎樣的心態。

  啊,這樣一說,從國小到現在,似乎,班上總會有一兩個、因為跟大家不一樣,而被取笑捉弄的「奇怪」同學。

  深撈回憶,亞圖姆才想起那些同儕用來取笑人的詞彙。娘娘腔,玻璃,搞GAY,雖然自己並沒跟著帶頭的同學一起起鬨,但當時的自己,或多或少也認為那些同學有點奇怪,也覺得被貼上娘娘腔這一類的標籤,是一件很羞恥的事。

  而老師小時候,就是在這樣的目光下成長過來的嗎?

  腦中又浮起老師講述過往經歷的模樣,雖然老師現在講起來很平靜,但是、一想到那些被欺負的同學,如果換成是小時候的老師的話──

  不知道為什麼,亞圖姆就覺得心情變得很糟。

 

 

 

 

  同性戀,到底是怎麼樣的存在呢?

 

  在那之後,亞圖姆搜了很多資料,也看了一些老師推薦的、描寫同性戀的作品(他現在才發現同性戀題材的作品,真是超乎他想像的多)。藍色大門,孽子,人妻日記,刺青。各式各樣的影片和文字在他眼前打開一扇新的大門,他甚至追蹤了幾個同性戀作家的臉書,時不時就會逛到他們的頁面上滑一下。

  不過其實,不用特別點到他們的頁面,只要打開臉書,這陣子亞圖姆看到的,也幾乎都是相關的討論。

  也許是促使老師出櫃的事件在社會裡激起了漣漪,但能激發出如今這麼大量的討論,大概還是跟某個反同團體脫不了關係。他還記得那一天在超商結帳時,瞄到別人手上佔去報紙大半面的廣告──那個廣告果不其然引起了注目,但令他高興的是,同儕裡幾乎都是斥責的聲音比較多。

  而武藤老師,自從對他們出櫃之後,也漸漸地改變了。之前他總覺得老師身上有種緊繃、壓抑的氣質,但這一陣子,那樣的感覺漸漸消退了,他不僅更常看到老師露出輕鬆的笑容,連班上同學們和老師的互動都熱絡起來。簡直就像是、之前老師和其他人之間隔著的透明牆壁,被打破了一樣。

  「我有問題──老師,你做愛的時候,會用潤滑液嗎?」

  「幹白癡!」「對老師有點禮貌好不好!?」

  課程告一段落,下課前幾分鐘,當老師詢問大家有沒有問題時,舉手的同學一開口就被全班公幹(他前後左右的同學不是摀住他的嘴就是賞了他幾拳),亞圖姆看見老師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但老師最後卻阻止了那些「處刑」中的同學。

  「你們有什麼想問我的,可以在現在一起問。」

  老師此話一出,不脫亞圖姆所預料,果然招來了各式各樣的問題。R18的問題固然很多,但關於心態、人際關係的問題也不少,而老師自始至終都耐心地聽著大家亂七八糟的問題,給予有條不紊的回覆。(儘管亞圖姆看得出,在回答一些兒童不宜的事時,老師應該是有點害羞的)

  「……對不起,班上的同學這麼沒禮貌。」

  下課後,抱著課堂作業跟武藤老師一同走回去辦公室的路上,身為班長和國文課的小老師,亞圖姆想了想,覺得還是有必要代替全班說聲抱歉。不過老師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露出微笑。

  「我還滿開心,同學們願意問我這些問題。」

  迎上亞圖姆驚訝的眼神,老師開始解釋:「畢竟我以前跟人出櫃時,也是有遇過不少對我說能理解包容,最後卻默默疏遠我的人……很多人知道我是同性戀後,就不想進一步跟我深交,或是會下意識避開相關的話題。有人這麼踴躍地想多認識我的這一面,我高興都還來不及呢。」

  老師笑了起來,亞圖姆卻陷入沉思。是啊,如果今天對大家出櫃的不是老師,而是某個「奇怪」的同學……或者,如果老師不是這麼大方地回答同學們的問題……

  「還是覺得我很怪嗎?」

  進入耳中的問句中斷了亞圖姆的思緒,迎上身旁人的視線,對方只是笑瞇了眼,聳聳肩。

  「一下子沒辦法接受,也沒關係的。」

  「不是那樣。」

  有些急切地開口,亞圖姆腦中瞬間閃過很多畫面,老師那天緊握課本的手,報紙上搶眼的廣告,同學們在Line裡的對話,以前同儕們欺負「娘娘腔」的方式。

  「……我只是覺得,老師真的,很勇敢。」

  思緒紛雜,到最後,亞圖姆只擠得出這句話。他看見驚訝在老師的眼中閃了閃。

  「謝謝你。」

  亞圖姆難以形容老師當下的表情。

  但是,那樣的表情,卻深深地印入他的心中。

 

 

 

 

  十二月。

  風有點大的一天,但亞圖姆待的地方,卻完全感受不到涼意。

  畢竟今天在這邊,可是聚集了二十五萬人的溫暖啊。

  走在遊行的人群中,各式各樣的彩虹不斷躍入亞圖姆眼簾,他拍了幾張照,也為好幾個標語駐足過。

  雖然有想過應該會來不少人,但沒有想到能造就這種盛況。

  腦中又浮現老師當初出櫃的樣子,亞圖姆微微勾起嘴角,不知道身處在這裡的老師,現在做何感想呢?

  儘管遇到當事人的機率非常低,亞圖姆忍不住還是、期待起遇到老師的那刻。

  結果真的遇到了。

  被許多同校的同學們簇擁著(也算是果不其然),今天的老師看起來特別開心,眼角閃著些許淚光,老師跟一個個拿個彩虹旗和自製標語的同學們合了照。

  要是法案真的能通過就好了。

  跟老師合照的當下,眼角瞄見身旁人嘴角燦爛的笑容,亞圖姆不禁如此祈禱著。

  但他沒想到的是,在關鍵的那天來臨前,挫折就先紛沓而來。先是老師收到了不適任的抗議(有這樣的家長也算不意外,幸好學校的處理方式讓人很放心),等月中的某一天,亞圖姆赫然發現隔壁房的新房客是熟悉的身影時,更是驚訝得說不出話。

  「因為那天去遊行被拍到了,我的前房東又是對這方面很反感的人,所以……」

  一邊幫忙老師搬進家當,聽到老師淡淡的解釋,亞圖姆只覺得自己從來沒這麼憤怒過。

  這些赤裸裸的惡意,就是老師從小到大不斷要面對的困境嗎?

  他突然覺得非常愧疚,也非常難過。

  「這個世界會越來越好的。」

  等幫老師大致整理完新居後,當老師送他出門,他忍不住開口。

  「我們會讓它變得更好。」

  是的,雖然現在得自己還無能為力,但是總有一天,等自己長大後,變得更有能耐後──

  對上老師的視線,下一瞬間亞圖姆卻慌了手腳。

  「……謝謝你。」

  溫暖的體溫透過與對方接觸的地方流了過來,被抱住的亞圖姆全身僵硬,連呼吸都停止下來。

  「真高興能聽到自己的學生講出這種話。」

  啊、……

  雖然看不到老師的表情,但哽咽的聲音和又加大了些的擁抱力道,最終還是驅使亞圖姆輕輕回抱住對方。

 

 

 

 

  亞圖姆怎麼也想不到,對老師的「在意」,最終會轉化成令自己措手不及的感覺。

  驚人的春夢只是起頭,本來抱著「只是不小心看了G片所以才哈哈哈」的心態的亞圖姆,在意識到老師在自己的眼中越來越可愛、越來越容易使自己莫名心跳加速,甚至──(算了他不想去回想那些不堪的想像),他才終於回過頭來,檢視自己對老師抱持的情感。

  在過了驚訝、摸索的階段後,一開始,大概是心疼吧。

  將老師的經歷與自己過往所見相連結,加上社會上始終不曾減少的各種冷言冷語,亞圖姆知道老師一路以來都走得很辛苦。

  當時的自己,只是希望老師能過得更好、能更自在地展現自己。

  再然後,等知道了老師搬到自己住處隔壁的理由,他也只是強烈地希望,自己哪一天能幫上老師的忙。

  ……只是這樣而已嗎?

  憶及當天那個擁抱,回憶中從老師身上傳來的體溫和味道,讓亞圖姆不自覺恍惚了一陣子。

  也許,那就是開頭、吧?

  跟老師擁抱的經驗,如今回想起來,特別令他眷戀。

  想要跟老師有更多的接觸。

  想要老師、再多對自己說說他的故事。

  想要老師因為自己,而露出開心的表情。

  只因為自己。

  只在自己眼前、展露的樣子──

  等亞圖姆回過神來,自己的手中已經流淌著靠想著老師而高潮的證據,羞恥和愧疚感一下子燒白他的腦。

  但一兩週後,這樣的想像卻成了他解決生理慾求的通常管道。

  (儘管這讓他,好一陣子無法直視老師的臉。)

 

 

 

 

  『嗯、啊、啊!不行……要去了…!亞圖姆!』

  『遊戲……一起……嗯!』

  握緊手中的飛機杯,亞圖姆送入大量精液,直到高潮的快感退去,才起身整理自己。

  凌晨兩點多,這個時間,遊戲應該已經睡了吧。

  回到電腦前,注意到通訊軟體閃著提示的亞圖姆點開視窗,有些意外地發現是遊戲傳來的訊息。

 

  喜歡上遊戲到現在已經過了兩個多月。從一開始沒臉面對對方,到現在,亞圖姆已經能在想著對方自慰後,還能鎮定地回覆對方的訊息。

  遊戲傳來訊息的時間是一點多,內容是問自己要不要一起去買宵夜……真是的,明天又不是不用上學。(然而他也沒資格說這句話)

  不過,對於早就確定被理想大學所錄取的自己而言,現在去學校,也只是每天打混罷了。

  關燈上床,結果亞圖姆還是在床上滑起了手機裡偷拍的遊戲照片,在腦中又開始浮出一些旖旎畫面時,一個突然跳出來的視窗讓亞圖姆嚇得差點摔掉手機。是死黨傳來的訊息,他瞄了一眼,愚人節計畫?

  啊啊,對,又到了一年一度的這個日子啊。

  往年總是興味盎然地組織各種惡整同儕的計畫,但今年的這個日子,突然成了一個對他來說絕佳的機會。

  要是、在愚人節當天對遊戲告白的話……

  腦中浮起對方驚訝的神情,亞圖姆不由得緊張起來。

  沒關係的,這個日子告白,就算失敗了,也可以推說是惡作劇。

  開始組織起告白的方式,亞圖姆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從剛剛就一直沒有慢下來。

  沒關係,就只是、測試看看遊戲的反應而已。

  知道對方因為彼此的身分,不可能接受現在的自己,所以亞圖姆也完全不考慮可能告白成功的情況。

  他只是、想要知道,最重要的人在聽到自己的心意後,會露出怎樣的表情。

 

 

 

 

  驚訝只是一瞬間。亞圖姆完全沒想到,聽到自己告白的遊戲,只愣了一下,竟勾起微笑。

  「愚人節玩笑?」

  面對面前微微歪頭的遊戲,亞圖姆也僅能支吾一陣後,默默地點點頭。面前馬上傳來笑聲。

  「不要小看我,好歹我也有被學生惡整好幾年的經驗!」

  注視著對方一臉「你騙不倒我的」的驕傲表情,亞圖姆也只能無奈地乾笑應和。對方心情愉悅地繼續收拾起桌上的碗筷,甚至在走進廚房時哼起了歌。默默地跟進廚房,雖然不能說不失落,但看著身邊人可愛的模樣,亞圖姆最終還是在洗碗時找回了好心情。

 

  「謝謝老師,那我回去了。」

  送自己到門口,正要開門的遊戲,卻意外地停頓了下來。

  「……不過,就算是真的,我也只能跟你說抱歉。」

  亞圖姆一僵,雖然知道對方所指為何,但他一時間也只能發出裝傻的疑問聲。面前人露出苦笑。

  「畢竟你還是我的學生嘛,所以──」

  碰地一聲巨響中斷了遊戲的話,亞圖姆微微喘著息,直視著面前被自己壓在門上,看起來明顯被嚇到的遊戲。他並不想這樣。不想對遊戲失禮,不想讓遊戲不開心,但是──

  「……不要用這種理由搪塞我。」

  雖然那樣說著,但遊戲臉上的表情,明顯就不是那一回事。

  他根本、就沒對自己有那方面的意思。

  皺緊眉頭,亞圖姆的大腦裡嗡嗡作響,心裡的話在被理智阻擋前就脫口而出:

  「再兩個多月,我就畢業了。」

  狠狠盯著面前的紫瞳,亞圖姆一字一字地吐出宣言:

  「在那之前,我會讓老師──會讓遊戲喜歡上我的。」

  面前紫瞳裡的驚訝這次逗留了許久,久到亞圖姆恢復理智,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話時,還未退去。

  靠!結果自己到底──

  「我拭目以待。」

  猛然抬起頭,連自己驚慌的表情都還來不及收拾好的亞圖姆,就這樣撞進了遊戲笑盈盈的眼。

  「我會期待的,亞圖姆要讓我心動的行動。」

 

 

 

 

  並不是沒被學生告白過,但是,被男學生告白,倒還是人生頭一遭。

  送走隔壁房的房客,遊戲關上門,憶及剛剛對方彆扭的表情,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好久沒遇過這麼可愛的對象了。

 

 

  自小,遊戲就知道自己跟一般的男生,「不一樣」。

  當其他男孩在扯女生的辮子試圖引起女孩子注意時,他的目光卻始終只會在同性身上逗留;當國中的同儕們私底下傳閱A片,三不五時就討論起哪個A片女生比較正比叫會叫時,雖然遊戲也會混入大家的話題中,但他的內心卻很清楚:那些在男同學眼中動人的曲線,於自己來說,卻絲毫挑不起任何興趣。

  他喜歡的,是同性有力的臂膀、健壯的肌肉。

  紙最終包不住火,當少部分人對他的玩笑漸漸成為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實,他的朋友就變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永無止盡的惡意。

  偷藏課本書包都還是小事,在自己桌上張揚的粉筆字跡更是家常便飯,娘娘腔,玻璃,噁心。每一次每一次,他都只是默默地抹掉那些試圖將自己吞吃殆盡的惡言惡語,但消極的抵抗卻被解讀為容忍,醜陋的情緒像快速被養大的野獸,他開始被人動手動腳,肢體衝突他能忍,但某次在廁所內被男同學們硬扒褲子下來「驗明正身」,才是最最讓他崩潰受傷的記憶。

  同學們並沒有得逞,關鍵時刻出現的老師救了身心都疲累至極的遊戲。那日他揪著老師的外套大哭,而一向粗枝大葉的班導則始終沉默著,任自己宣洩情緒。

  然後,令他意外地,習慣欺負自己的同學們居然在幾天後,支支吾吾地來找他道歉。

  從同學們斷斷續續的句子中,遊戲大略拼湊出了背後的事件。是班導。

  即使到現在,遊戲還是很難想像,那個總是少一根筋的體育老師,究竟是用了什麼方式,讓欺負自己的人能在短時間內改變觀點。但這個事件卻成了遊戲人生中的轉捩點。

  他要成為老師。

  他知道,跟自己有類似遭遇的人,並不在少數,然而自己卻是少數幸運的、能在被惡意的漩渦吞噬前撈到救生浮木的人。

  他要成為浮木,繼續去撈救那些像過往的自己一樣、孤獨無措的學生。

 

 

 

 

  但老師這條路,卻遠遠超出遊戲預期的艱辛。不提難以溝通的學生、拒絕溝通的家長,他曾經以為自己當了老師後,就能好好地以自身的例子,激勵那些像過往自己一樣徬徨無助的學生,但實際進入職場後,他卻退縮了。

  即使過了十年,大環境已對同性戀者友善許多,然而歧視、成見、刻板印象卻躲在各式各樣細小的縫隙中,在同事們的玩笑間,家長的抗議中,學生的哄鬧裡,常常猝不及防就刺向遊戲。

  ……他害怕,如果哪一天,自己挑明了同性戀者的身分,那些若有似無的惡意,就會因找到明確的目標而將他再次釘得遍體鱗傷。

  所以他始終隱蔽著這一層身分,裝成抱持單身主義的青年,就連GAY吧都刻意只去遠離校區的地點,和陌生人歡愛完,離開旅館時也得特別小心翼翼。

  難道他得、一輩子這樣過下去嗎?

  腦中不只一次冒出過這個問題,但遊戲卻始終不敢細想。並不是沒有考慮找個固定的伴侶,大學後交過幾任男友的他,也曾經對攜手終身這種事抱持著浪漫的憧憬。

  ……只是、隨著年紀漸長,那就像是,越來越可望不可及的夢。

  社會上的同運一直持續著,卻始終沒能達到影響政策的程度,好不容易前幾年,終於有團體提出一套法案,卻也因爭議過多,而始終深陷泥淖,難以前進。

  但今年卻出現了曙光。

  聽著立委陳述修法目標,明明跟現在的自己不是完全切身相關(畢竟他現在也沒有可以論及走入婚姻的對象),他卻克制不住全身的顫抖,眼角快速泛出淚水。

  有人、正在為了自己這種人而努力著。

  那麼、自己不一起努力,怎麼可以呢?

 

 

 

 

  不知不覺在回想往事時睡著了。

  手機的提示音喚醒在沙發上入睡的遊戲,一起來他就打了個噴嚏。唔啊……已經到了不能隨便在沙發上睡著的季節了……

  快速進了浴室,直到遊戲洗完澡,經過餐桌而注意到桌上某樣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時,才想起物品的主人在幾小時前對自己說過的話。

  要讓自己喜歡上他嗎?

 

  亞圖姆,一開始對自己而言,並不是個會特別讓自己留心的孩子。

  成績好是沒錯,人緣……應該也很不錯吧?正因為是不需要特別操心的學生,所以遊戲並未放太多注意力在對方身上。

  真要說的話,跟對方開始頻繁地互動,也是在遊戲搬到他住處隔壁之後的事。

  『這個世界會越來越好的,我們會讓它變得更好。』

  想起當初亞圖姆對自己說這句話時堅定的神情,遊戲不禁又勾起了嘴角。

  對自己來說,這大概是、向學生出櫃後,所能得到的最好回饋之一吧。

  至於因此(?)被愛慕上,就完全是自己預料未及的事了。

  這樣說起來,前幾個月,亞圖姆是有刻意在閃避自己的目光,跟自己對話時也總是異常沉默。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腦中浮現對方有些彆扭的神情,遊戲又笑了起來。

  真可愛。

 

 

 

 

  在那之後,一如他的宣言,亞圖姆是真的很努力在博取自己的好感。

  先是遊戲在出門時總會發現門上掛著熱騰騰的早餐(還總是他愛吃的東西),晚餐時間也常常收到一同進餐的邀約。兩人在一起時,聊天的話題也總會在不知不覺間往自己身上聚焦(亞圖姆常常會問他一些問題,內容大略不脫他的過往或價值觀)。

  當他開口時,亞圖姆總是十分安靜而專注地傾聽著,也許是受對方這樣的態度驅使,漸漸地,遊戲發現自己很喜歡跟對方分享自我。那些他在眾人面前呈現的,在眾人面前隱藏的,不管是怎樣的內容,亞圖姆自始至終,都靜靜地聽著。

  但遊戲有注意到,談到自己之前的感情史時,對方雖然看起來不動神色,眉頭卻會微微皺起。這讓他有時候忍不住……越講越多。

  看亞圖姆吃醋又很努力不要表現出來的樣子,真的非常有趣。

 

  週五晚上,遊戲心血來潮地,第一次邀對方一同上GAY吧。忍著笑意,他看著對方糾結了好一陣子,最後還是微微地點了點頭。

  其實帶亞圖姆去,也就意味著,當天自己不可能約上其他對象。(不然亞圖姆會抓狂吧。雖然捉弄對方是遊戲的樂趣之一,但他好歹還知道哪些底線不該去挑弄。)不過,反正他今天也沒特別打算找一夜情對象。

  初次來這種場合,儘管對方已經有盡量克制,但遊戲看得出,自己今天的同伴顯然不太自在,大概是對於充滿同性情慾的氛圍不習慣吧。於是他挑了個角落,刻意讓亞圖姆背對吧台前的猛男投影,點了兩杯自己喜歡的調飲(他堅持不讓亞圖姆付錢,畢竟對方算是被自己硬拖過來的),輕哼流淌在空間裡的音樂,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面前人閒聊起來。

  也許是酒精的催化,或者是空間裡的情慾氣息過於濃厚,兩人的話題不知不覺就轉到了性愛相關的內容上。

  「沒有性經驗?」

  面對有些愕然的自己,面前人似乎隱隱彆扭起來,不過還是輕輕地點了點頭。遊戲思忖了一下,勾起微笑:

  「亞圖姆明明應該是很受歡迎的類型?是沒有意願?」

  「身為老師,不應該講這種話吧……」

  面對微微皺眉的對方,遊戲的嘴角又揚了揚。

  「遊戲。」

  對上面前人視線,遊戲有些慵懶地舒展身體:「在這裡就不要叫我老師了。」

  面前人的紅眸閃了閃,遊戲微微歪頭。

  「像這樣的夜晚,似乎發生什麼都不奇怪呢?」

  「遊──」

  對方的話語被突如其來的招呼聲打斷,遊戲看著一個穿著時髦的男孩子向亞圖姆搭話,時不時還放送起秋波,忍不住勾起饒富興味的微笑。

  嗯──如果拿掉自己的學生這個身分的話,其實論外貌或個性,亞圖姆都是很不錯的對象呢。

  看對方似乎有些招架不住男孩子的殷勤,不遠處也有幾個蓄勢待發的人,遊戲終於收起看好戲的心態,越過桌子,一把摟過亞圖姆的肩。

  「不好意思,他已經是我的小野狼囉。」

 

 

 

  結果再醒來時,已經躺在自己的床上了。

  摸來床邊手機,早上九點多……遊戲努力轉動還有些渾沌的大腦,他完全不記得昨晚玩到什麼時候,最後僅剩的印象,好像是亞圖姆抗拒自己的毛手毛腳的樣子。

  檢視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物,遊戲挑挑眉,又勾起一抹微笑。

  真是不懂得把握機會的乖孩子。

 

 

 

 

  法案三讀通過的消息傳來時,遊戲正和亞圖姆看著新聞,看到突然插播進來的消息,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長久爭取的美夢突然實現,看著電視裡相互擁抱哭泣、大力揮動彩紅旗的群眾們,遊戲始終恍恍惚惚,感覺自己有些脫離現實。

  「太好了。」

  是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將遊戲拉回現實,他轉過頭,對上亞圖姆盈滿笑意的紅眸。

  「恭喜。」

  是真的。不是夢。是現實。婚姻平權的法案終於──

  遊戲大力摟過眼前人,感覺眼淚隨著心中激昂的情緒一同爆發,被他抱住的人僵了一下,但在被自己越抱越緊後,雙手也環上自己,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背。

  「不要,說得一副事外人的樣子啊。」

  退離對方,遊戲抹抹眼淚,帶著笑容調侃:「這就表示,我們以後也有機會結婚欸?」

  出乎自己預料,以往面對類似玩笑總會臉紅的學生,這次卻露出了複雜的神色。

  「我要搬走了。」

  「欸?」

  低下頭的對方再抬起頭,表情已恢復成一片平靜:「雖然大學不遠,但為了早點融入環境,我之後會搬去學校宿舍。」

  「這樣啊……」

  自己開口後是一陣沉默,老實說遊戲完全沒想到亞圖姆會做這樣的決定,明明三個月前才對自己說過那樣的話……

  還在消化著即將別離的消息,這幾個月下來,遊戲已經很習慣身邊總有一個人陪著,而不到一個月後,這個人就會離開自己。

  雖然兩人現在已經脫離師生關係,但遊戲總習慣用老師的身分欺負對方,因為吃定對方喜歡自己,所以偶爾也會提出一些任性的要求(嗯,應該算偶爾吧),加上亞圖姆本身就是個比較正經的人,這讓逗弄對方、看對方露出困擾的樣子,漸漸成為遊戲這陣子最大的樂趣。

  然而這樣的生活就快要到盡頭了。

  理智上,雖然遊戲明白學生總要走向新的人生階段,但不知為什麼,這一次在情感上,似乎需要花比以往面對跟學生別離、更多的心力調適。

 

  「……你走了,我會有點寂寞的。」

  向對方露出苦笑,下一刻遊戲的視野就往上轉了九十度。

  「遊戲……都沒有想過,我每天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在跟你相處嗎?」

  愕然地看向把自己壓倒在沙發上的人,面對一臉快要哭出來的亞圖姆,遊戲只沉默了一下,就伸手撫向對方的臉。

  「那、要試試嗎?」

  面前人微露疑惑,在自己的手自他的臉往下滑過脖子,探入襯衫衣領時震了一下。

  「做愛。」

  抓住自己手掌的手並未在自己說話後放開,感覺到自己的手被越抓越緊,遊戲輕嘆一口氣,勾起嘴角。

  「你看,果然還是不行?」

  「才不是那樣!」

  急切又飽含情緒的話語隨即竄入自己耳中,對上亞圖姆的眼,遊戲發現對方少見地發怒起來。

  「如果遊戲不是真心的,我寧可不要!」

  「…………你真的、很不『同志』欸。」

  雖然對方一臉認真,遊戲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面前人皺緊眉頭,拉近與自己的距離,一字一字地開口。

  「我喜歡的,不是『男人』,而是『武藤遊戲』這個人。」

  面對微微發愣的自己,亞圖姆又補了一句話:

  「因為遊戲對我來說,是最特別的存在。」

  好像少女漫畫的告白台詞。

  遊戲眨眨眼,雖然很煞風景,但他腦中第一個浮現的,的確是這個念頭,而且──似乎不是只有他意識到這件事。

  面前人雖仍定定地盯著自己卻臉紅起來,遊戲拉開嘴角,這樣的亞圖姆真的很可愛。

  「但是、對我來說,身體合不合得來很重要喔。」

  湊近對方的臉,遊戲刻意將氣息呼在對方臉上:

  「至少接吻起來,總要讓人滿意吧?」

  都講到這個地步了,他相信面前人不會不懂他的意思。

  於是當對方的唇疊上來時,遊戲只是閉上眼,乖順地任由亞圖姆捧起自己的臉,在對方探弄時張嘴迎接滑入自己口中的舌。第一次的吻,他能感覺得出對方很小心翼翼,無論是舔弄他的齒根,或是與他的舌交纏,亞圖姆都十分溫柔。但他也感覺得出來,隨著這個吻的加深,對方也躁動起來。

  摟上對方的肩,遊戲主動將溫和的吻轉為激烈。

  兩人分離時都滿臉潮紅,面前人的氣息變得急促,表情卻有些緊張,對了,他在等自己的評價。意識到這點,遊戲忍不住又壞心眼起來。

  「還可以。」

  眼前人的眉頭動了下,看見微慍爬上對方的臉,遊戲笑了開來。

  「我的意思是,可以更好。」

  再度吻上對方,遊戲一手探入對方襯衫下襬,另一手則帶著亞圖姆的手撫上自己的胸。這次對方很快就奪回主導權,急切地探索起他的身體。

 

 

  嗯哈、啊、啊……!

  下體被對方套弄著,享受著被愛撫的快感的同時,遊戲也摩弄著亞圖姆的馬眼,自己手中的性器顫動著流出更多液體,亞圖姆粗喘一聲,大力蹭摩起他的手,也摳弄起他的陰莖頸。

  嗯啊啊不行、那樣摳、那樣摳的話,一下子就──嗯啊!!

  在對方手中高潮,還在射精的遊戲被亞圖姆吻上,恍惚了好一陣子,才感受到蹭著自己手掌的陰莖也彈動著流出精液。

  嗯啊、啊………

  說起來、自己也、好一陣子……沒跟人做愛了。

  迷迷糊糊地意識到這件事,明明才剛高潮,此刻的遊戲卻強烈渴望起更激烈的性,想要被人進入、前列腺……好想被頂弄、想被幹射──啊啊!

  推開身上人,遊戲起身,完全不顧面前人的愕然就逕自跑回房,自抽屜中挖出他要找的東西後,又快速返回客廳。倒是一臉搞不清狀況亞圖姆,在看見他手中的東西後瞪大了眼,臉頰又快速漲紅起來。這樣的反應提醒了遊戲一件事。

  「對喔,都忘了你沒用過。」

  將潤滑液放到一旁,遊戲刻意用嘴撕開保險套,朝對方露出一個惡意的笑容。

  「沒用過的話,我可以幫你喔。」

 

 

  幫對方戴好保險套和潤滑完,遊戲正準備擴張自己的後面,手臂卻被抓住。

  「讓我來。」

  「可是,你不會吧?」

  「那你教我。」

  亞圖姆的眼中充滿固執,遊戲挑眉。

  「這樣我下一次才知道要怎麼做。」

  也是啦。稍稍一想,遊戲就替對方的手抹上潤滑液,然後指示對方該如何擴張。雖然因此在這個關卡花了比他預計還久的時間,但當亞圖姆觸上他的前列腺時,遊戲就覺得通通都無所謂了。

  哈啊、快點……進來……

  對方的性器抵上自己後穴,這時遊戲的大腦卻不知為何閃過一句話。

  他是自己的學生。

  腦袋短暫空白了下,意識到亞圖姆即將進入進入自己,遊戲慌忙制止對方。

  「等、等一下!」

  雖然看起來幾乎克制不住,但對方仍很乖地停了下來(該說不愧是學生嗎?啊啊不要再想了!)。遊戲甩甩頭,避開對方的視線。他要跟自己的學生做愛了,要被自己的學生上了………不行別想了!

  用力閉上眼,遊戲努力想讓自己的思緒淨空,然而越阻止自己去想,反而越強烈意識到這件事。猛烈的羞恥感一下子吞噬他整個人,糟糕、真的不能再想了,快想想其他的──

  「不舒服嗎?」

  「不是。」

  面對猛然搖頭的自己,面前人沉默了一下,再開口時,聲音卻摻了些失落。

  「還是、不想跟我做……嗎?」

  「不是!」

  有些惱怒地否定對方的問句,遊戲皺緊眉頭,他從來不知道自己可以這麼難搞,明明兩人現在已經不是師生關係了──

  感覺得到對方的視線始終凝在自己臉上,遊戲一手遮住自己的臉,另一手則用力揮動起來:「等、等等……讓我調適一下……一下子就好………」

  一陣短暫的沉默,當對方再次開口,卻讓遊戲整個人震了一下。

  「遊戲該不會是……害羞了?」

  才、才不是!雖然心中立即大聲反駁,不知為何遊戲卻說不出話,只能整個人撇過頭去。

  「現在才?是、因為跟自己的學生做──」

  「不要講出來!」

  掩住自己臉龐的手被拉開,遊戲只瞄到面前人嘴角的笑容,下一刻就因為逐漸進入自己體內的性器而顫抖不已。

  「老師……」

  「嗯、啊!不要──嗯嗯!」

  埋入自己體內的性器又重重抽動了一下,亞圖姆大大扳開他的雙腿,猛烈挺動時也附到他耳邊,將最最令他羞恥的稱呼隨著熱氣,一遍遍送入他耳中。

  「老師、老師……這樣舒服嗎?這邊──嗯!」

  「不要、不要那樣──不要叫啊啊啊嗯!」

 

  被身心的刺激夾擊,明明是最最羞恥的一次性事,不知道為什麼,遊戲的高潮卻來得比以往都快。當自己尖喊著射精時,在自己體內抽動的性器也停了下來,好不容易自高潮快感中漸漸回神的遊戲喘著息,一抬頭就看見亞圖姆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

  「……繼續。」

  「欸?但是、老師已經──」

  「繼、續!」

  強硬中斷對方的話,即使到了高潮後的現在,遊戲還是沒完全脫離緊抓自己的羞恥感。

  「……但不要再叫我老師了……」

  亞圖姆眨了眨眼,俯下身親吻遊戲。

  「遊戲……」

  也、不要用那麼犯規的聲音喊我……啦、啊啊!嗯嗯嗯嗯──!

 

 

 

 

  最後,在做了兩三輪之後,他們就順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亞圖姆沒搬去大學,倒是搬進了他家。跟他交往後的亞圖姆意外地黏人,也熱情得……讓遊戲有點難以招架。

  「現在的遊戲好容易害羞。」

  「是你……太熱情了好嗎……」

  面對自己音量微弱的指控,亞圖姆只是笑了笑,摟緊自己,而後在他的臉上落下一個個碎吻。看吧,就是這樣,這種表露的方式……

  害羞歸害羞,但遊戲卻不得不承認,他很喜歡亞圖姆這樣對待自己。

  但還有一件事讓他耿耿於懷。

 

  「擔心我以為你是因為做愛的緣故,才決定跟我在一起?」

  對方愕然的表情讓遊戲覺得自己很蠢,但他就是、會一直在意這件事啊……

  但遊戲卻想不到,下一刻亞圖姆卻露出了一個信心滿滿的笑容。

  「就算是也沒關係啊,反正我只要讓你在其他部分也像做愛時渴求我就好。」

  ………好的,會擔心這件事的自己就是蠢。

  一邊吐槽自己,遊戲的腦中卻又冒出了當初亞圖姆對自己霸氣吐露的宣言。

  『再兩個多月,我就畢業了。在那之前,我會讓老師──會讓遊戲喜歡上我的!』

  ……真的,不能小看學生呢。

 

  「……喜歡你。」

  「!…怎麼突然?還是遊戲今天有什麼想嘗試的新花樣?」

  面對勾起惡趣味笑容的戀人,遊戲思忖了下,蹭進對方懷中。

  「也不是不行。」

  「欸?」

 

 

  遊戲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栽在學生手中的一天。

  但這樣也很好。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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